禾宁给她酿的雪曲贴上灾星二字的事燕商没跟游息说。
其实她根本说不了，她出了院子之后，月亮依旧悬在树梢，只是往西边偏了些，树下该站着的人却不见了。
“游息呢？”
小宝转圈嗅了嗅，跳到燕商跟前：“嗷嗷。”
燕商蹲下来：“你知道？指给我看。”
小宝刚抬起爪子就被红红按了回去：“小宝说游息回去了。”
“可是他说会在外面——”
红红：“他骗了你，男的都这样，好了，我们回去。”
红红不由分说地拉着燕商离开，顺手带上了小宝，还捂住了它的嘴。
燕商：死小孩今天吃爆竹了？
不过燕商没有多想，这里是万境山，她走丢了游息都不可能在这里丢了。
回去之后燕商把雪曲倒进了游息先前带来的瓷瓶里，拿布把口子紧实地封好之后，藏到了床底。
结束之后，燕商也冷静下来了，她仔细地想了想。
她那时候的怒火来得莫名。
她应该不是这么容易发怒的人，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
灾星。
燕商在心底默念这二字。或许有了先前的准备，她没能找回当时的情绪。
燕商在房里闷了两天，也想了两天，脑子突突地疼，根本容不得她继续想下去。
算了，先这样吧。燕商放弃了，或许真的急不得。
可直觉告诉她，禾宁一定知道点什么。
燕商趴在窗口，问正在给自己换土的红红：“我记得你之前大言不惭地说你是山神来着。”
红红低头，努力将自己往土里再埋了一点：“你听错了。”
燕商不信：“你有没有什么神仙的本领，能把禾宁迷惑的那种？骗她听话地过来让我问问。”
红红：“……”
红红：“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还有其他人都知道点什么？”
“谁？”
红红不能再顺着燕商的话说了：“燕商，最近山里不太平，你不要乱跑。”
“是吗，”燕商抬头看山，不是跟从前的一模一样吗，“为什么？”
红红也不知道燕商为什么有这么旺盛的好奇，他又不能直说，只能旁敲侧击：“你没发觉小宝最近都不往这边跑了吗？”
“我这里都没果子喂它了，它干嘛老是过来。”
“那游息呢？你没发觉他也一直没来找你吗？”
“他不是说他很忙吗？”
燕商是有点奇怪的，整整两天了，游息都没出现，小宝也不再来找她，很奇怪。
燕商转着手里的镯子，犹豫道：“那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他？”
“不要。”
“为什么？”
红红感觉自己被气到了，他好像在对牛弹琴：“祖宗，你就听我一次吧。”
燕商听出红红快崩溃了，也不闹他了：“好吧。”
红红心里清楚，在燕商看不见的时候，天象有异，星移压境，万境山要变天了。
九节狼作为万境山的镇山兽，最先察觉到不对，但它们仍是兽，根本无能为力。
连他这个成精的红莲也是。
他们能做的，只有顺应天命。
大概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该动手了。
红红有些不忍，往窗子里看了一眼，祈祷他们都能撑下去。
只是他才认识燕商不久，实在高估她了。
一天，不对，半天之后，燕商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是游息的脸，她很不安，又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
难道真的在山里失踪了？
燕商从床上下来，怕红红拒绝，索性先下手为强，从窗子口直接揪住了红红的叶子：“别装死了，陪我去游息那边看看，我眼皮直跳，都快抽筋了。”
丝毫没有睡意，一直注意着外面，还做着内心自我斗争的红红猛地被拎起，从害怕到无助，再到认命：“……走，赶紧走，能先放下我的胳膊吗，快断了。”
两人前脚刚走，一个小脑袋就从溪水对面探了出来，正是消失了两天的小宝。
它看着燕商和红红往山上走去，一头窜进了燕商的房里。
燕商越往山上走，眼皮跳得越厉害。她不是个什么鬼话都信的人，但此刻，她突然信了，灾祸来临前，会有些预兆。
燕商一手拉着红红跳进漆黑的树林，从枝丫的缝隙里往外看着从两条山路上奔涌而来的万境山弟子。
他们没举火把，甚至上山的脚步都微不可闻，训练有素的剑客在黑夜一拥而上，绝不可能只是路过。
若之前燕商还只是无名的不安，这个时候，燕商能确信，万境山出事了。
剑客的脚步声与燕商的心跳几乎重合，她贴着枝叶，环抱住红红，凝神听着围在游息院子外的那群人在说什么。
“没人？”
“没有。”
“不应该啊，她大晚上不在烂院子那边，也不在这里，还能去哪儿？”
燕商听明白了，这个“她”指的是她。
“下山了？”
“不会，守门的师弟们没看见她。”
“师兄，会不会跑进九节狼的地界去了。”
“有可能，之前宋师姐说她在那边看见过九节狼出没。”
“那怎么办？九节狼我们又不能动，人又找不到，师姐那边问起来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反正现在大师兄被抓了，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行了，留几个人在这里守着，烂院子那边也一样，一旦发现燕商，抓了，不用太顾忌，周师兄说了，留口气就行。”
等人快走完了，燕商才慢慢松开红红。为了不被发现，她拉着红红又往山里走了点路，直到离游息的院子很远了，她才停下来。
不停还好，一停脚都软了下去，要不是红红察觉不对，用手撑着，燕商要直接倒在地上了。
红红小声道：“没事吧。”
燕商点头，她没事，但游息就不是了。
原来他不是失踪了，而是被抓了。
燕商问：“怎么办？”
红红：“你想去找游息？那我不知道。”
燕商拍在红红的脑袋上：“我说我怎么办！”
红红是精怪，除了她，游息和小宝，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所以她不担心他。
现在，她才是个大麻烦。
游息这边有人守着，院子那边也是回不去了，下山都不太可行，她这身子勉强有点三脚猫的功夫，但根本不是万境山弟子的对手。
红红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你愿意听我说，我的主意是——”
“小宝？”
红红：“……”他知道了，这里就没人愿意听他说话！
小宝叼着瓷瓶跑到燕商身前。
“这是……雪曲？”
小宝：“嗷嗷嗷嗷嗷，嗷嗷。”
红红：“它说辛苦拿回来的东西一定要带走。”
小宝把雪曲塞进燕商怀里，咬住她的衣摆往里面拖了几下，又松开嘴巴，朝前跳了几步。
燕商愣着：“你的意思是跟你走？”
小宝点头。
红红这才反应过来：“九节狼占据着半座万境山，也没有人比它们更了解万境山，燕商，它能带你离开。”
红红看着燕商，卷曲的头发弹了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配合着小宝：“燕商，赶紧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在小宝的带路下，红红拉着燕商绕过陡峭的崖壁，穿过山谷的裂缝，沿着人迹罕至的小径往山下跑。
她似乎离万境山越来越远了，可燕商却停在原地不动了。
红红急了也不忘压低嗓音：“你干嘛！没听见他们怎么说的吗！”
无论红红怎么推，这么拽，燕商就是不继续了。
夜幕下的天空，在幽深的山林里，除了他们没人知道这个夜晚发生了什么。
清冷的山风打在脸上，被夜露蒙蔽的五官骤然舒展，燕商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醒了。
她转身：“我要知道游息为什么被关。”
燕商去看小宝，被红红挡住：“别多事了燕商，我们真的得走了。”
燕商不动，就和红红僵持。
小宝探头：“嗷嗷，嗷嗷？”
燕商：“它说什么？”这调子好像有点熟悉。
红红很不情愿，小宝拿爪子挠他：“好，好！它问你喜欢他吗？”
它？燕商以为是小宝，点头：“喜欢，信任。所以，带我去。”
红红：“你……”简直令人发指。
小宝立即跳到燕商身边，带她往回走。
红红：“燕商，燕商！”
他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不知道其他人的天命，但他十分肯定，燕商绝对是个变数。
他还想拦着：“你知道他在哪儿没用，你根本近不了游息，而且，他们正在找你，你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我知道，”燕商不傻，和小宝低声说了几句，得到它的点头后才继续，“我先不去找游息，我去找别人。”
“找谁？”
燕商浅笑：“宋敏敏。”
小宝带他们去了宋敏敏的屋子，出乎他们的意料，很好进。
燕商本以为宋敏敏会同周围的其他弟子一样出门找她，不曾想她在屋里。
蜷缩成一小团的姑娘没在床上，而是在墙角。
听见动静，宋敏敏抬头，见到是她，先是惊慌，而后木然。
燕商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捏着宋敏敏的下巴在她脸上扫了眼，而后掀开了罩在她身子上的衣裳。
打人不打脸，禾宁好手段。
触目惊心的血痕遍布全身，甚至多道伤口还是在愈合之后再次被撕开。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敏敏拨开她的手，合拢衣裳，没说话。
燕商笑了声：“你就这么爱周晋？”
宋敏敏抬头，伤了的嗓子粗哑不堪：“你、你知道？”
“我又不是瞎子，你涂胭脂不是图周晋，难道还是图禾宁？”
宋敏敏自嘲笑笑，眼泪落下来：“可他不知道。”
宋敏敏别过脸，不想被人看见自己这副样子：“你快走吧，真的，快逃吧，我不会说出去，就当是我之前欠你的，我们之间一笔勾销。”
宋敏敏开始推她：“师父死了，现在山里大乱，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怯风死了？
“你们师父死了，抓游息做什么，抓我做什么？”
“因为你是同伙。”
“什么？”
“大师兄，杀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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