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商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燕商摸着身边空了的床铺,扒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压着她睡觉的小宝,晃了晃昏晕的脑袋,终于从被子里爬了起来,抱上了火炉一样热乎的小宝。
看着窗外刺目的烈日,估摸着该到晌午了。
她能睡到这个时辰,看来外面没什么动静,真好,今天也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燕商一把一把地摸着小宝的尾巴,刚准备出门就被砸了个正着。
燕商看着地上的草团:“?”
燕商放下小宝,三两步走到床边,两指夹住了红红的叶子:“死小孩,大中午干嘛呢!”
不知是不是离开万境山之后风水不太好,还是迫于燕商的打压,红红一天里大半的时间都在当草。
但是当草也不妨碍他多动,甚至还学会了以草的形态说话,之前第一次开口的时候差点没把燕商吓死。
所以燕商禁止他在没有以人形,或者没有打招呼的情况下,随意说话。
红红拿着其他叶子拍开燕商的手:“我这不是等着你自然醒吗,不然你又骂我。”
“也是,有什么事情就说。”
燕商撑在窗子上,听着红红的话弯着腰凑了出去。
红红支支吾吾地,声音小得不行。
燕商掏了掏耳朵:“你想走了?”
红红点头:“差不多了,我们也没必要在一个地方停留这么久。”
“你说得也是,万一给刘喜姐姐带来麻烦就不行了,”最近日子过得太舒服,总会忘了自己是个逃犯了。于是她认真询问红红的意思,“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走?”
红红喜色上来:“就现在吧。”
说着就要从土里将自己拔出来,被燕商一把按了回去。
“我就问问,又没同意,”燕商一甩头,“我去问游息。”
红红一怒,叶子一张张地裹起来,他自闭了。
燕商没走几步,又突然走了回来,她总觉得红红瞒了一点事情:“红红,我认真问,你是不是藏着什么心事没有告诉我?”
红红叶尖颤了颤,不过他浑身团成了玉米的样子,燕商没看出来。
红红心里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他是一个立场不坚定的小山神,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还没别人演戏的天赋。
红红捂着自己的嘴,小小声:“没有,你多想了。”
“真的?”
红红连忙点头。
燕商瞥他:“你不要骗我。”
“当然,当然。”
燕商满意了:“那就好。”
可惜燕商不知道,精怪和男人一样,最会骗人。
燕商走出房门,她刚才还有些震惊没有人喊自己,现在更是震惊游息居然在做饭。
“游息哥哥,您还真是,深藏不露。”
游息听出燕商嘴里的调笑,没有接话。
燕商也不在乎,她在院子里转了圈,看着红红焉头焉脑地呆在窗下躲太阳,看着屋顶一排排站着的麻雀。
走着走着,她马上就发现院子里少了人。刘喜不见了正常,问题是那个一动不动躺在房里的人也不见了。
燕商心里一紧:“他们人呢?”
游息撒了点粗盐,给燕商夹了一筷子,堵住了燕商的疑问:“够咸吗?”
燕商真饿了,她昨天忙着睡觉,什么都没进肚子里。被游息喂了一嘴,囫囵地尝了尝,又张嘴。
游息又给她夹了一筷子:“慢点吃。”
燕商这次吃得慢,好好品了品:“差不多了。”
“那就吃饭。”
“好。”
燕商等到坐下,才想起来游息还没回她:“刘喜姐姐他们人呢?”
游息给她盛了饭,又给小宝洗了果子,才道:“清早的时候村里那边来了人,说是村长又找了个大夫,喊刘姑娘将人送过去,试试能不能给罗大哥看看。”
燕商嘴里吃着饭菜,本来听着没觉得有什么,咽下去才察觉不对:“让大夫来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姐姐把人送过去?”
游息:“我们在这里,总是有些不方便的。”
燕商点点头:“那我们要不要给姐姐留点饭菜?”
游息:“不用,她肯定是吃了再回来。”
燕商没多想,问游息什么时候走:“你身体怎么样了,若是舒服些了我们就启程吧,时间一久我眼皮就开始跳。”
小宝嘴里嚼着果子,听见燕商的话,特别忧心凑过来,就要给燕商揉脸。
燕商:“……不用,真不用,够了,你爪子上的汁液全糊我脸上了,小宝!”
燕商一番操作之后,勒住小宝的肚子,强迫它安分一点。
小宝嗷嗷地叫唤,特别委屈。
游息无奈,让燕商放了小宝:“行了,让它去玩吧。”
燕商只好放了手。
小宝得了自由,跳上燕商的肩膀,蹬着她的脑袋跳了出去。
一脸心累的燕商挑去身上的毛:“小宝最近怎么回事,是不是跟红红学坏了,晚上枕着我脑袋睡就算了,还整这一出?”
这几天一直很乖的红红被中伤,当即抖着叶子表示自己的不满。
没人看见。
游息拿出帕子沾了水,递过来:“它只是亲近你,至于什么时候走……”
游息看着远处升起的袅袅炊烟漫过云端,慢慢道:“我们多留一天。”
燕商不解地看他:“为什么?你不担心禾宁的人找到我们吗?”
不担心,他会解决这件事。
但游息不能说出来,他脸色不变:“我身体还没好。”
“可是,我觉得你看起来挺好的,还有心情起来做饭。”
游息扫了燕商一眼,拿回她手里攥着的帕子:“我不觉得你会做饭。”
燕商:“……”你说的是正确的。毕竟在万境山的时候,她就是靠着厚脸皮去公厨混吃混喝才不至于饿肚子。
游息看她吃完了,收了碗筷放到她眼前:“燕商,去洗碗吧。”
燕商迷茫:“什么?”
游息点着桌面:“我做了饭菜,该你洗碗筷了。”
游息还算有点替她着想的人情味,灶台已经清理过了,燕商用着温热的水洗碗就行。
游息回了屋,为了防止燕商突然进来,他卡上了门闩。
没了万境山的庇佑,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小宝从窗子里跳进来,呲着牙,挥着爪子想要撕裂屋内萦绕的人影。
游息很平静,以往他可以装作没看见,但如今不行了。
“你们告诉我这些,要什么?”
游息听完,微微思索:“原来你们是跟着刘喜来的。”
“你们也想救人,真有意思,可是,”游息话锋一转,桃花眼眯起,“你们也该清楚,她本身就活不了多久了。”
游息被他们的话逗笑了:“我会干涉,但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不要用什么道义来威胁我,我早就没什么正道可言,滚吧,趁我现在心情还好。”
燕商坐在火房里,一边洗碗一边看着被熏黑的屋顶。
就两个人吃饭,没几口碗可以洗,手里都空了,燕商还盯着屋顶发呆。
这上面,是烟囱。
烟囱、烟囱、烟囱什么……
燕商感觉自己的魂魄游离出了身体,漆黑的屋顶开始扭曲,慢慢地,慢慢地旋转成一个黑黑的人影。
燕商觉得心口犯闷,可她又控制不住,是谁呢,是谁呢……
“燕子,燕子?”刘喜惴惴不安地回了家,一进门就看见燕商像是魔怔了一般,连续叫了几声都没反应。
她心里藏了事儿,一着急直接上了手。
“啊,”燕商被推了一把,终于从缥缈的记忆里回了神,“姐姐你回来了啊。”
刘喜声音黏糊:“你没事吧。”
“没事。”燕商拍了拍心口,觉得她还是太累了,都累出幻觉了。
刘喜堵着门,挡住了火房的视野,燕商看不清,但也能发现刘喜哭过。
“姐姐你,是不是村子里的人又说了什么?”
“不是,不是的。”刘喜侧过脸,躲开燕商的注视,“我是,我是喜极而泣。”
“真的吗?”燕商眼睛睁大,“是大夫说了什么好消息吗?”
刘喜摸着自己红肿的眼眶,没有回头,吸着鼻子,小声道:“对,我没事,就、就是、大夫说了,那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着急,刘喜开始直打嗝,怎么也止不住。
燕商连忙放下手里的碗筷,给刘喜倒了杯茶。
刘喜喝了口冷茶,冰凉的水灌进咽喉,抚平浑身的燥热。
刘喜稳了稳心神,回忆起村民的话:“大夫说这病能救,就是费点工夫。”
燕商哇了声,她昨天就看了一眼,虽然不吉利,但是从她看来那位罗猎户基本上就是死了,没想到现在大夫都这么神了。
不过她也为刘喜高兴,想要去拉刘喜的手:“你们村哪里招来的神医啊,不过也好,罗大哥如果能醒来,姐姐你也能过得好一些。”
刘喜慌忙躲开,又觉得自己动作太大,拿着手背碰了碰红肿的眼眶,呵呵附和:“都是长辈的功劳,都是长辈的功劳。”
燕商看着她,收回手,扭头朝外面看:“那罗大哥呢,没带回来吗?”
刘喜咽下因紧张而充斥舌根的唾沫:“村长说村里方便,就不带回来了。”
刘喜闭了闭眼,宽大的衣袖握住燕商的手腕:“燕子妹妹,我这里空了,你们多留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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