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旧事

一日后,万山镇。

作为不会骑马且不认路的人,为了赶上婚事,燕商特地雇了车夫,花了她好多银子。心疼地掂着瘪了的荷包,燕商走进这座偏僻的小镇。

据说这里曾是万境山的地段,燕商深表怀疑。

燕商赶上了杜府招工的尾巴,她混在人堆里趁着人流挤进去,顺利地成了在杜府打杂的下人。

燕商非常感激最后将她挤进来的同仁,也就是和她一同被分派到花苑清除地上杂草,却一动手就拔了杜夫人保养了几个月牡丹的姑娘。

“啊啊啊啊啊,那可是价值千金的绿牡丹。”管家尖着嗓子说完,两眼一黑就不省人事。

谢谢她,非常真心实意,是她才让燕商有机会插回她刚刚失手拔了的芍药。大片的下人涌进来,让燕商无事发生地退开花苑。

反正没人找她干活,还不如找谁聊聊。

杜府这宅邸修得不错,环着老宅而建,她昨夜趁着无人摸黑进来探路过。

据她在外头打听到的消息,杜家人丁稀少,也就杜老夫人,杜老爷,杜夫人,还有这婚事的新郎官杜少爷和前几位迎娶的夫人。

杜家人深居简出,住在老宅里极少出门。杜府这些年由管家掌事,还有五六个老奴,人不多,为了少爷的婚事才招了一群人进来。

而在杜家老宅那边立了阵,作为同道中人,燕商看得出来,那是续命的阵,阴损得很。怪不得得让她来。

燕商转着镯子,看看哪里风水不错,适合聊天。仗着下人忙碌,杜府也乱糟糟的,燕商感受镯子的震动,找到了杜府最阴冷的地方。

水井。

好老套。

燕商踢开水井盖子:“来个鬼,聊点事,有用的话我找鬼差来抓你。”

回应燕商的只有水面泛起的丁点波纹。

燕商对鬼的脾气还行:“是这样的,如果没用的话,是我亲自动手将你押进地府,聪明的鬼从来都选前一个。”

这下水面连波纹都没有了。

燕商就着银镯扣响井口,镯子贴着水井,沉闷的声响沿着水边蔓延开来。不久,水面开始翻腾,一个又一个的水泡鼓起,明明无火,水面却像是沸腾一般。

“我错,咕噜,大人,咕噜……”

鬼的话被泡泡的声音盖过去,燕商当做没听见,无聊地抬头望天,咕噜了几遍后,水底发出爆鸣。

“我错了,我错了!”

燕商觉得差不多了,松开了镯子。

水面得到喘息,逐渐恢复平静。

这次不用燕商催,水鬼顶着冒烟的头发自觉地从水底冒了出来,满脸谄媚:“原来是黄昏酒馆的姑娘,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

他虽然死后一直住在水井里,但水是流动的,他时不时会遇上流水里的鬼,打听点地府的消息。

从前说的都是鬼差们又到哪里抓鬼了,最近这半年来,风向变了,但凡有鬼借他的家门过,提起的都是黄昏酒馆的那谁。

他:“哪谁?”

鬼:“就那谁。”

他:“谁啊。”

黄昏酒馆不是开在黄泉不远的地方骗骗人在地府那里讨生活的小酒馆吗?听说里面的老婆子半条腿都快踩进棺材板了,不过也不用下葬,直接出门直走,就能进黄泉。

鬼可不管他怎么想,好言相劝:“黄昏酒馆,新任伙计,心狠手辣,遇上她,伏低做小,不要多话,保命要紧!”

他自然是没听进去,心想这群过路鬼胆子真小。

结果轮到他了,他直呼好家伙,鬼兄诚不欺我。

水鬼被燕商磨得没了脾气:“您大老远地过来,要做什么?”

燕商:“死了几年了?”

水鬼:“五十年了吧,没考上功名,想不通就跳井了,唉,其实吧,我再熬一熬,孔夫子的话我倒背如流,就是心态不好,说不定下一年……”

后面可以略了,她不想知道为什么。

燕商打断他:“行了行了,听说这杜府这几年年年都要为少爷娶新娘,你知不知道?”

水鬼一脸茫然:“啊,杜家少爷不是早就离家了吗,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您是不是听错了。哦,杜家还有个患病的小少爷,是不是为他娶亲呐?”

“杜家有两位少爷?另一位,不对,都叫什么?”

“杜丰年和杜如年。”水鬼被燕商盯着慢慢坠了点,怎么感觉姑娘大人不太满意呢?

“那什么,姑娘大人,杜家小少爷打小身子骨差,杜夫人为了他请了不少郎中,后来还请了道士,老宅那边不久就有了黄符,我离开不了这水井,其他鬼也忌讳,后面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姑娘大人,什么乱七八糟的。燕商舌尖舔着牙尖,水鬼的话还有点用,阵法原来是这么来的:“这府里还有没有其他鬼?”

水鬼连连点头:“前几年有个浑身黑漆漆的小鬼路过,他是去投胎的,跟我说荒废的火房里还住着一个烟囱鬼。您要不去问问他?不过那火房前几年着了火,乱得……”

“行了,你就说在哪儿吧。”

“应该是在杜府最西边,那边有个小院,姑娘大人等等,”鬼立即沉到水里,又一头窜出来,递给燕商一张小像,“那个投胎的鬼送给我的,说不要了,不知道对姑娘大人有没有用。”

燕商让他拿好,是幅少年的画像,下面被焚毁的一角上面写着什么晋年。

“杜晋年?”

水鬼:“我也觉得可能是杜晋年,但是没听杜家还有个孩子啊。”

不重要了,燕商挥手:“可以了,你下去吧。”

水鬼大喜:“您不送我去地府了?”

燕商扬起笑脸,手在水井边这么一压,俯身贴脸的压迫让水鬼本来就死白的脸这会儿都快被吓散了。

水鬼一点一点淹没到水里:“我错了,我多嘴,放过我。”

随着水面安静下来,燕商刚想起身就被人扑倒地上。

“姑娘,你为什么想不开,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别怕,我们去官府,一定会有人给你做主的。”

劈头盖脸的话砸下来,燕商被压在地上,不仅动弹不得,脑子都是嗡嗡的。

“你看错了。”燕商支起手,推开身上的人,这才看清了这姑娘的脸。

熟人,她熟悉的人。

她先前一直想感激的那位。

现在她后悔了。

得,这姑娘劲儿真大,燕商被她刚才一扑,胸口疼。

闷咳不断,姑娘热心地将燕商扶起来:“可我看你脸色很差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没事的,你要相信官府,他们一定能保护你的……”

好密的话。燕商张着嘴,硬是一句都说出不来。

“真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位妹妹,你不要怕,不要为了恶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燕商搞清楚了这姑娘的目的,扒拉开她的手:“我没有要跳井,你看错了。”

“那我看你刚才趴在井口?”

“我臭美,不行吗?”燕商只想走。

姑娘看她真没有想死的那种冲动,这次安心了:“对不住啊,我以为你,算了,不说这种晦气话。”

她们从小路走出来,这姑娘还在喋喋不休。

“你跑得真快,我都来不及。还好管家没事,他醒了其他人就没空骂我了,所以我也跑了,没想到又撞上你了。”

“唉,我早上是不是见过你?你也是新来的是不是,你就在我前面,你叫……叫燕商!”

燕商敷衍点头。

“我叫吕……小满,”吕姑娘突然凑过来,压着嗓子,“燕姑娘,我们要不要搭伙?”

燕商停下瞥她,吕小满没注意,直接撞上了路旁的槐树,一树的枯叶被震落。

燕商捡起落在身上的一片,隔着叶片看了一眼吕小满,丢下叶子,露出笑脸:“不。”

燕商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外地来了富贵人家讨生活的姑娘,孤苦伶仃的,找人搭把手,日子也能安稳些。

可燕商不信她,刚认识的人,搭什么伙。

燕商毫不留情地离开,留下被人拒绝还在抖着身上落叶的吕小满。

燕商掐着点回了人堆里。

杜府这次招了很多打杂的婢女,一些外地的,一些镇里的,都想趁着杜府喜事多赚点不那么辛苦的银子。

燕商装模作样地挪到墙边,抓起地上的扫帚,就开始贴着墙边扫。这么大片的地,谁还会管一个扫地的扫到哪里去?

燕商心里算盘打得好。

她知道杜府有古怪,但水鬼的话不能全信,她还是决定去那个火房看看。

最西边?分什么东西,杜府荒废的地方不多,无非是往人少,杂草乱窜地方去,反正能早点结束就早点。

离开酒馆后眼皮跳了足足半个时辰,也不知是不是没睡好,这桩生意了结了,她得回去好好睡个几天。

燕商打着扫地的幌子,一路低头路过杜府的其他人,竟然让她真的晃荡对了地方。

燕商回头张望了一会儿,确信身后没人跟着,立即丢下扫帚,顺着恣意生长的藤蔓翻上了落了锁的小院子围墙。

她坐在墙头,满目的槐树从围墙外长到了院内。

外面是荒草萋萋,里面倒是还算干净。就是阴气森森的,大白天的怎么感觉比水鬼那里还要阴冷。燕商这么觉着,镯子却毫无反应,奇了怪了。

算了,总有不靠谱的时候。

燕商没从墙上下来,她走到了槐树枝头,靠着高大的槐木枝干爬上了火房屋檐。

她才不要进火房,直接找烟囱就够了。

燕商故技重施,先是好声问候一番:“有鬼在吗,出来聊聊?”

这次比水井还要安静,燕商一天的好脾气都是有限的。

燕商站起来,手摸着烟囱,直接威胁了:“喂,再不出来我让烟囱着了你信不信?”

“你在自言自语说些什么?”

“我在说,你——”

燕商还在想这是哪家的鬼,声音还挺好的,希望长得能配得上这声音。说着说着眼睛就瞪圆了。

等等,这话不是从烟囱里出来的,是从地上传来的。

燕商慌忙扭头,往底下一看,小脸当即白了。

更可怕的还在后头,管家在小院外暴跳,尖着嗓子大喊:“啊啊啊啊啊啊,燕商你在干什么!”

我的老天爷啊。

燕商脚一软,根本毫无防备,直接从屋檐上滑了下来。

“救——”命字燕商是没脸说了。她不是没这么惨过,但是为什么,又是在这人面前。

他是不是克她啊?

燕商绝望地闭上眼,等着脸着地。

可惜,她没能如愿,而是落在了温热的怀抱中。

“燕姑娘,真是每次见面,”青年俊逸的眉眼朝她靠近,狭促的调笑不言而喻,“你都能让在下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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