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贼,你真厉害,死了都能让你找到这么好的差事。”
怯风,也就是阎王爷,还是那个害她被父母抛弃的算命老头。
燕商昂首,一点也不待见他:“地府这么缺人吗,要你来抓我走?”
面对燕商的挖苦,怯风笑着摇头:“我来送你回去,回去之前,顺便用我的特权给你看看你们的过去。”
燕商轻嗤:“老贼,又想用这种手段骗我帮你做什么?”
上一次她回了万境山,将她的寿命拱手交给了禾宁,这一次,又要让她做什么!
“燕商,你恨我是应该的,但你无需恨你自己,你只是在那样的困局中做出了你认为正确的选择。有舍才有得,没有禾宁,你和游息不会有后来的这些因果。”
燕商气极反笑,强忍怨怒:“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她?你是不是当我蠢得无药可救?”
怯风微微叹息:“燕商,亲历过那场灾难,又看过那几盏图案扭曲的转鹭灯,你还是没能参透。”
“参透什么,”死里逃生,一身狼狈,千疮百孔的心还有这根断裂的手指。当再看见怯风,燕商更觉得自己像是一颗一直被操纵的棋子,“我配吗?”
爱被恨掩盖,她开始埋怨何必让她去看见她和游息一直在错过的生生世世:“你想让我参透什么,参透游息过得很好,而我变成灾星,禾宁呢,那个疯子呢!把我扯进来的周晋又是谁,应栖那个骗子呢!”
“红红和你又做了什么交易,让他变成她,小宝为什么能活这么久!”
“还有你,还有你……”燕商这一次为自己落了眼泪,“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每一世都来揭露我的灾星之身,你就真的见不得我好过,是不是!”
怯风平静地听完燕商的控诉,他在地府呆得够长久了,见过太多爱恨和恩怨,燕商无法承受这样的命数,可在这苍茫的世间,经历如此不公命运的又何止她一人呢?
等到燕商呼吸逐渐平缓,怯风才缓缓道:“燕商,你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吗?如果按照禾宁告诉你的,游息应当被钉死在炼狱,永世不得超生,而我让你看见了你和他错过的生生世世。”
燕商身子僵住,发红的双眼看向怯风,悲凉道:“你想说,我又被骗了?”
怯风:“……”
当人之前,当鬼之后,怯风难得有这样失语的时候。
怯风:“不是,她没必要骗你。”
或许是怕燕商陷入永无止境被欺骗的情绪中,怯风说完认真补了一句:“真的。”
“游息能离开炼狱,是因为你、他、我改变了各自的天命,我们不仅没能按照原本的轨迹行走,还造就了更严重的苦果,为了修正这样的苦果。对你和游息来说,施加在你们身上的天罚变了,这五百年里,你们的命数全部被扭转。”
燕商想起来灯面上变换的精致图案,恍然间,明白了怯风的意思:“我回到五百年前,改变了我的未来,所以,我也改变了我的过去……和游息的未来。”
“正是。”
转鹭灯的灯面被篡改,游息可以轮回,也要与燕商重逢,但不能这么容易。
五百年很长,但对神来说,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游息的魂魄本就残损,所以孟婆从燕商的魂魄上抽了一点补上了那道缺口,那是刻进灵魂里的诅咒。
游息自始至终都是游息,但他失去了游息应有的记忆。他在每一世,会与不同的燕商相遇,逼迫他在灵魂深处想起那段前世。
“我想你也应该发现了,前世的所有你通通不知情。转鹭灯里你能认出他只是因为你有了全部记忆。事实上,你们匆匆相遇,匆匆离别,这很痛苦。”
燕商想起了第二世看见的那个游息,想起了老神棍告诉她的那些事。
原来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被困在梦中,寻找一个他注定找不到的人。
“他的每一世都在找你,雾里看花,水中观月的你。他的记忆支离破碎,却竭力想要拼凑成清晰而又完整的你。冥冥之中,他找不到,只能抱憾而死。”
怯风在燕商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他过去的徒弟日夜遭受梦魇的侵蚀,却无能为力:“你没能看下去的那几盏转鹭灯里,还有更多,他就这样一世又一世,继续这样痛苦的寻找,直到他的魂魄与你彻底融合。”
燕商不用怯风继续说了,这一世,她已经见到了记忆完整的游息。
怯风知道她听懂了:“从应栖到你,从你到游息,这是一个闭环,燕商,这就是你们之间完整的因果。”
“他终于想起了所有的过往,却为了完成命定的因果,不能与你相认,他得让你经历这番前世,才能让你成为真正的燕商。”
“是么,那我的惩罚是什么?”
“转世的灾星。”
燕商既然不信命,对她的惩罚就是此后的每一世都被烙上灾星的印记,他奉命要让燕商的每一世不仅见鬼短命,还要遭受世人的欺辱。
怯风摸着胡子,皱着眉想了想:“不过孟婆抽走你的魂魄应该也算。”
燕商:“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你不觉得自己不着调吗?”
“脸皮厚,不靠谱?”
能把自己的缺点这么坦然地说出来,怯风再次失语:“……或许对你没什么影响。”
燕商扯开嘴角:“呵。”
“而我,我成了阎王……”
燕商:“这是惩罚?老贼,你看起来过得挺好。”
怯风笑笑,他被神仙困在地狱,死而长生,长生不死,个中酸楚,说不得,不得说。
“至于那个小山神和九节狼的话,你回去一问便知,不过小山神这几年过得苦,不一定愿意说,你得想想办法。而禾宁,她的未来也变了……”怯风停下来,正色道,“她是我们造就的另一番苦果。”
禾宁拿了她的寿命,一个长生不老的人,能算什么苦果,只有他们,才是吃尽了五百年的苦楚。
燕商抿湿干裂的嘴唇:“老贼,如果我当初没有回去,会怎样?”
怯风望着她:“燕商,不会有这样的如果。”
……
燕商在断壁残垣之上翻翻捡捡,找到了藏在只剩下根的红莲花丛中的地窖拉环。
燕商敲着铁板,三重两轻:“出来。”
漫长的等待之后,浑身脏乱的老婆婆抱着毛色干净的九节狼从另一头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
看见完好无损的人,小宝立即挣脱束缚,用着它能跳出的最大步子冲到燕商跟前,爪子挂着燕商的裤腿,闷着脸就是不肯放开。
小宝不重,但燕商太累,拖着它走不动,索性就站在那里,等着莲婆婆慢腾腾地走过来。
莲婆婆随手擦去脸上的灰土,除了刚开始见到燕商时的喜悦,此时眼神飘忽。
她很担心燕商恢复记忆之后的情绪,可是她又没小宝那么没脸皮,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指着满地的狼藉开口:“前几天长生殿的人来过了,他们直接毁了这里一半的老鬼,又放火烧了酒馆,就是为了抓小宝和我。还好我们先躲进了藏酒的地窖。”
看莲婆婆只说酒馆,绝口不提红红的事情,燕商也就顺着她的话来,她不急。
“哦,长生殿背后的人就是禾宁,之前骗你出门做生意的那个也是禾宁派来的。”
长生殿,禾宁倒是会取名,通俗易懂。拿了她真多年的寿命,她不长生谁长生?
燕商抛开禾宁:“还有呢?你还有其它的要告诉我吗?”
莲婆婆沉默。
燕商也不说话,盯着她看。莲婆婆不想说的话,那她只能逼她了。
“嗷嗷,嗷嗷嗷。”小宝叫了起来。
“知道知道,你急什么,我会说的。”
莲婆婆不太高兴:“就在那些人快要发现我们的时候,应栖出现了。”
燕商目光变了,断裂的骨头又开始作痛:“游……应栖来过了?”
燕商问:“那他人呢?”
“被带走了,”莲婆婆低头盯着地,“游、应栖不想禾宁用我们来威胁你,所以自己承认是游息。”
“呵,”燕商看着莲婆婆,无情骂道,“骗子,混蛋。”
小宝察觉到燕商的愤怒,抬起脸,不能理解:“嗷嗷?”
莲婆婆也想不明白,谨慎地问她:“我以为,你这一趟远门之后,会和他……”
“和他什么!”
燕商甩起断裂的手指,愤愤不平:“怎么,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头,连滚字都说不得了吗?”
小宝跳脚:“嗷,嗷嗷嗷!”
燕商问:“它说什么?”
“燕商,那可是游息!”莲婆婆翻译完,急着想去拉燕商的手,“你的手指怎么了?”
“小事,现在不说我,”燕商面无表情地推开人,“游息?应栖?都不重要,也不急于这一时。”
“因为,”燕商朝着莲婆婆笑,眼里却是一片冰冷,“这根本不能改变这辈子应栖明知道一切还不断坑我的事实——”
“是吧小宝。”燕商突然换了轻巧调子,笑着地抱起小宝,温柔地捏捏它的脸蛋,“这么久没见有没有想我啊?”
小宝点头,蹭着燕商的脸蛋。
莲婆婆震惊地愣在原地,燕商这么迅速的变脸让她不知所措,更要紧的是,直觉告诉她,燕商不一定在生应栖的气,但一定在生她的气:“燕商,我错了。”
燕商还在笑:“婆婆在说什么呢,你有没有错,道什么歉呢?是不是啊,小宝?”
小宝应景:“嗷嗷。”
莲婆婆:“……闭嘴。”
“你让我闭嘴?”燕商立刻收了笑,不带犹豫地离开,“行,我走了,找个地方先睡一会儿?还是去找大夫把我的断骨接一下?”
莲婆婆的心坠到了谷底,年纪这么大了,依旧不是燕商的对手。
看着被抱着的小宝,她咬牙猛地朝燕商冲去,学着小宝的样子扒拉她的裤腿,惨兮兮地开口:“燕商,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的,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那时候醒来,身边只有一匹马,小宝,雪曲,还有你的信,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燕商停下,听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像红红,脑中想起红红原本的样子,想起他和小宝辛苦地撑过五百年,平静的眼睛又开始掀起波澜。
毕竟过了五百年,她过得很苦,他们呢?
“红红,一个人带着小宝一定很辛苦吧,”燕商流着泪转身,“这些年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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