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商没继续去想到底有什么变了。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该说回长生殿了。
她要知道关于长生殿的一切。
老贼现在的身份很尴尬，跟上面的神仙算是一伙的，但他知道的不多，天上地下到底隔着一个人间，不过他就算知道禾宁在打什么主意也不能告诉她。
透露禾宁是半神，半推半就把生死簿给她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了，但对于燕商而言，这还远远不够。
她要知道禾宁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从半神到真神和她有什么关系，以至于为了逼她现身抓走了应栖。
“燕姑娘，你要的东西我都带过来了。”少年带着几个鬼差走来，每个鬼手里都捧着厚厚的一叠书卷。
红红看见来人，朝他行礼：“陆大人。”
小宝都有样学样，抱着小爪子。
身份不同了，还有的礼数都该有。
燕商：“……”
她从前为了从这个小白脸手里多留一炷香的寿命，也这样讨好过，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敢揪了老贼的胡子，就敢这么对小陆。其实主要还是这一年在小陆面前丢了很多的脸，让她有点抬不起头来。
“小陆就小陆，装什么大人，”燕商撇嘴，“找个鬼差送来就好了，你何必亲自过来一趟？怎么，想来抢生死簿啊！”
燕商捂住胸口，十分警惕：“老贼反悔了？不行，应栖没回来之前我是不会给你的。”
红红：“别理她，小孩到了某一个岁数都这样。”
小陆：“……我只是来看看你的手。”
“古板小大夫，你都成鬼了还行医啊。”燕商嘴硬，手指却很诚实。
小陆看着她如此粗糙的手艺，默了默：“你这样捆不行……为什么我先前要给你包扎的时候不愿意呢？”
燕商：“因为那时候在忙。”忙着拆地府，忙着打老贼。
小陆不问了，给燕商拆了布条和木棍，捏住了两段的骨头。
燕商：“嘶，我之前都没感觉怎么现在又疼了？”
小陆板正脸：“你和常人不一样，忍着点。”
轻微的声响后，小陆将断骨接好，给她重新扎好木棍。
燕商抖着手指头：“行，大家一起进酒窖吧。”
看着小陆他们也一同飘进酒窖，红红：“等等，你们来到底要做什么？”
燕商：“我没说吗，查长生殿啊。”
酒窖里除了酒，还有桌椅板凳床，笔墨纸砚灯。燕商先前为了学酿酒，在这里住过几天。
燕商把桌案清出来，让鬼们把书卷放上去。
燕商拍去手里的灰尘：“红红，你除了知道长生殿的主人是禾宁，你还知道什么？”
红红：“……长生殿大概没做什么好事。”
燕商：“废话。小陆呢，见过从长生殿出来的鬼吗？”
小陆摇头：“禾宁很谨慎。”
小陆这么一说，红红也想起来了：“的确，长生殿的出现很突然，这么多年来，我好像之前从来没见到过一个长生殿的人。”
红红问小陆：“地府呢，阎王呢，什么都不知道吗？”
小陆：“师父不能过度干涉人间事务，而且也要防止禾宁发现我们的身份。”
“好，”燕商总结，“那就是没人知道长生殿在哪里，我们开始看吧。”
红红坐在椅子上，翻着老旧发黄的纸张，也不是知道这群鬼从哪里搜罗来的。
《西海秘闻》《长生传》《连州志异》……
红红：“看这些传奇话本有用吗，不看朝廷编撰的书册吗？”
“你都当了这么久的人，还没明白人情世故？我们现在假定长生殿做不好的事情，禾宁是活了五百年的人，朝廷怎么可能把这种无法解释的事情写出来，”燕商随意看了看，给自己找了几本有兴趣的，“只有民间，各种地方的怪事解释不了，会冠以鬼神之论，这才是你我要看的。”
燕商指着剩下的一大摞：“好了，大家分一分，看到什么不太对劲的就说出来。”
红红震惊：“我们分这么多，你自己就看这么几本？”
燕商当作没听见，挡住红红的脸：“小宝你就别看了，去外面守着，来个鬼陪它一下。”
红红：“……”好像真的又回到了五百年前。
小宝可怜巴巴地看了燕商一眼，只能放下爪子，跟着身边自告奋勇的鬼差离开了酒窖。
蜡烛熄了续，续了熄，不知看到第几本的时候，小陆叫醒了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的燕商。
燕商摸着嘴巴起来：“怎么了？”
红红：她怎么回去一趟还是这副不着调的样子？
小陆：“看这个。”
燕商凑过去：“失踪案？”
小陆：“嗯。”
燕商翻开他的那本：“《百年未有之大悬案》，为什么刚才我没看到，好看吗？”
红红：“……”我不认识她。
小陆好脾气地翻回到有异样的那个案子：“据记载，天成三十年，梧川巫蛊横行，巫觋之盛，胜于天子，为肃清不正之风，朝廷派出精兵镇压，却在抵达梧川的前一日，数百余人全部失踪，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巫觋。”
燕商挑眉：“感觉是禾宁能做出来的事情，但也不好说。”
小陆道：“天成三十年，就在黄昏酒馆出名后不久。”
燕商下巴抵着书：“时间上的确有些巧合，还有其他的吗？”
小陆很认真地往后翻着：“嗯，后面隔着几十年又失踪了一批人。”
燕商拿过大悬案，根据小陆的标记，一页一页地翻过，顺着字一列列地读下来。
“天齐十五年，西北一列精兵于荒漠失踪……”
“平宁元年，卢安剿匪护卫队于山路消失，人马皆不知所踪……”
燕商没有再看了。
“怎么感觉你早就有所怀疑一样，”她想起了小陆现在的身份，“难道说，地府从来没有找到过这些失踪的人？”
小陆点头：“我和师父在地府查过，各地的鬼差也问过，但是这些人一直生不见人，死不见鬼，他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燕商：“好了，我信这很有可能就是禾宁做出来的。”
如果真的是禾宁，那她带走这些人做什么，她还不够活吗？
燕商还在想着，鬼差那边也看到了一些异样。
“大人。”旁边的鬼差将他手里的秘闻递了过来。
小陆点着书页，粗粗看过一遍后，道：“据说，西海有龙，因有神通，无恶不作，附近百姓苦不堪言……某年七月中，西海又起风浪，几欲吞天……幸而仙人路过，收服恶龙……百姓成其信徒，称其通天仙人。”
通天仙人？
燕商凑过去：“嚯，禾宁能有这么厉害？”
红红：“别嚯了，听这个。传说碧神山有一农户，幼时误入深山，见一女子，容貌似仙，送其离山……四十年后，又于山谷见一女子，农户大骇，其与仙子如出一辙。然后……”
燕商看他：“然后呢？”
红红翻过来，觉得有些不对：“然后，传言四起，称其为碧神仙子，能救世人于水火，附近村寨多有到碧神山祭拜供奉之人。”
燕商听完，立即回到她的椅子上，翻开她睡着之前看的那本传奇。半本翻过去之后，燕商找到了类似的记载。
“也是莫名其妙就有了传闻，说哪里出现了神仙，接着就是有人去信奉，去祭拜。”
“你们听出来什么了吗，”燕商合上书，“我怎么觉得不太妙啊，这好像更可怕。”
将目前所找到的传闻连起来，燕商有了一种不太好的想法。她顿了顿，道：“不仅仅她把自己当神，也要让世人把她当神，她在愚弄人间。”
红红皱眉：“精怪得天地灵秀孕育，凡人得香火德行沐浴。人飞升成神自古以来不在少数，更何况禾宁长生五百年，本就形同半神。香火多了，说不定真的能让她成功。”
燕商想起禾宁那人：“好有心机的女人。”
她就知道禾宁拿她的寿命绝对不会只用来弥补那么简单。
长生不老，没有比这个更能让世人信服的神技了。
红红，怯风，游息这五百年来没闲着，禾宁这五百年，也没闲着，竟然给他们准备了这样要命的厚礼。
有了这一猜测，燕商看小陆：“这么大的事情，地府一点都不知情吗？”
小陆摇头：“我不知道，我是被师父求来的，没有资格知道他们的事情。”
燕商转向旁边几个装死的鬼差，弯眼笑：“你们呢？有没有在抓鬼的时候听见过什么？”
被燕商吓得身子一抖的鬼差：“燕姑娘，没有的。”
燕商俯身盯着他们：“真的？”
鬼差被盯得魂都要散了：“当然，当然。”
燕姑娘先前拆了地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连阎王都对付不了的人，他们更是怕得不行。
小陆走到鬼差身边：“燕姑娘，他们没这么大的本事。”
红红：“行了，大家都是讨生活，你别太过火了。”
“我就问问，又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燕商站直身子，“行吧，先不管这个，那禾宁想抓我是为什么？”
红红突然灵光一现：“你说我们是不是搞错了？”
燕商：“什么？”
“你已经让她活了这五百年，完成了你们的因果，或许禾宁本来就不是为了抓你，她就是为了应栖。”
燕商：“……你别告诉我应栖有办法对付她。”
小陆：“我觉得不会，师兄这一世才找回全部的记忆，照道理来说他应该一直在找你，没那么多的时间去关注禾宁和长生殿，就算有，也不可能有我们了解。”
真的吗，燕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问：“小陆，老贼有去见过应栖吗？”
“据我所知，应该没有。”
可应栖在杜府的时候明显就是知道禾宁会在那里布好通天阵等她。
杜丰年，三年前，长生殿……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他是禾宁的哥哥，就算五百年过去了，他依旧是最了解禾宁的人。”
该死，红红可能真的没有说错，禾宁就是来抓他的，可是现在——
“嗷！”
燕商低头：“小宝？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小宝指着后面的鬼差。
鬼差飘进来：“大人，长生殿又来人了，说是给燕姑娘送来了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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