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五百年前禾宁还是人的时候装得挺好,做半神倒是不怎么得人心了。

这位被小宝拿神熄误打误撞砸出来的鬼盯着自己被禁制拴住的身子,似要抬手,却又被生生卡住。他被套上了无形的铁链,永远留在这座碧神山中,连做鬼,他所敬奉的神女都不愿放过他。

随着鬼的恨意外泄,荒芜的乱葬岗中响起清脆的锁链声,本来寂静的土地也开始震动。

燕商平静地收眼,狠狠跺了一下,待到整片土地重新归于寂静,才道:“想走吗,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甚至能让你去轮回。”

鬼骤然收敛怨怒,诧异看她:“什么?”

燕商平淡地笑道:“你是死了几十年的长生殿的人,应该听说过黄昏酒馆吧……”

半炷香后。

燕商走在绝壁边缘,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山风将她发髻吹得散乱。明明没有路,她却觉得这副景象过于眼熟。

红红谨慎地拉住她的手,不安藏在话中:“你真的信长生殿就在里面吗?”

方才那位鬼说长生殿在绝壁之下,而进殿还需有殿内的人引路。

长生殿的人,不难,这里不是就有一个吗,就是绝壁之下,要她跳下去。

“我记着你过去告诫我的话,我信自己,”燕商放开红红的手,“放心,我思量过了,我不往下,我往上——”

像是五百年前小陆带她去过的被藏下的山顶一样,有神熄在,她能进去。

“我会带着他一起,”燕商拎起周晋丢到脚边,把生死簿交给红红,再用手背温柔地为她拂开鬓发,“你们就不要进来了,免得被她用来威胁我。”

小宝也凑过来,燕商拿掌心揉了一把它的脑袋:“好了,你带着剩下的神熄和红红守在外面,听话一点,应栖会活着出来的。”

小宝被委以重任,认真地点头。

只有红红,突然拽住了燕商的衣袖。燕商这般的情绪不对,像是临行前的告别。离开万山镇之后的不安终于占据了全身,她怀疑燕商瞒了她什么。

但她不敢问,她不能问。

被抛弃的山神剩下的那点微末的神力告诉她,燕商得进去。

红红松开手,眼睁睁看着燕商拖着周晋消失在眼前。

当捆着神熄的指尖透过一层看不见的水雾之后,她看见了向上的山路。

她不是寻常人,自然能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

那种阴寒的,漫长的岁月流逝过的痕迹,在迎面吹来的风中,渗透过肌肤,融进骨骼里。

燕商觉得很熟悉,那种从心底萌发的熟悉之感将她包裹起来,或许这就是她与禾宁在绑命之后所带来的惊喜。

“禾宁,”燕商笑起来,“我来了。”

……

白雾中的神殿,没了一分庄重,多了一分诡异。

燕商就这么坦坦荡荡地走到了长生殿的门口,甚至,还敲响了铜门。

她本来就没打算偷偷进去,而周晋……

周晋的用处不在这里。

禾宁的人来得很快,快到一眨眼周围全是她的黑袍信徒。缭绕的黑气中,似乎下一刻就要朝她袭来。

燕商配合地抬手:“别这么紧张,我是来给你们送人的,喏,地上那个。”

周晋昏迷着,他的身体早已被燕商拖拽得血肉淋漓,不堪入目。

大抵是这里面的信徒有同周晋交好的,见他成了这副样子,怒骂燕商:“你 、你这个恶鬼。”

燕商无所谓,人又没死。

“别挡着路呀,带我去见禾宁。”

信徒横眉:“放肆!”

燕商翻了白眼:“行,带我去见你们的主人,就说我考虑好了。”

“带她进来吧。”

禾宁的声音穿透神殿,清晰地回荡在他们的耳中。

接收到命令的信徒齐齐站直,朝着内殿作揖:“是。”

燕商被人围着,在袅袅烟波中走过长廊水榭,看见白鹤戏水,红鲤鱼跃。

呵,燕商笑了笑,这里,倒是真的像神仙住的地方。

“咯吱”殿门推开。

身边的人当即跪下行礼:“主人。”

只有燕商还站着,她躲开想将她拽下去的信徒,她才不要给禾宁下跪。

两人遥遥对望。

高台之上,禾宁戴着面纱,一席青白长裙,如仙人一般高不可攀。

燕商若有所思:“你装得挺像啊。”

禾宁撑着下巴,起唇下令:“搜身。”

见这群人跟傀儡一样将她团团围住,燕商瞪大眼睛,下意识捂住衣襟:“喂,男女授受不亲。”

“放手,我说了放手!”

“见鬼,你往哪儿摸呢!”

“呃,啊——”

混乱之中,有人勒住了燕商的脖颈,她被揍了几拳头,又被扇了几巴掌。

她吃痛,急促喘息之后,没有力气再挣扎,偷偷弓起了手指。

即使又是如此狼狈,嘴巴也不闲着:“禾宁,没想到你这么怕我。”

禾宁冷淡笑着,继续看戏。

“主人,搜完了,她身上带了这个。”

信徒双手捧着那个瓷瓶,递到禾宁身前。

禾宁示意他退后,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们都出去,把它毁了。”

等到信徒退出关上殿门,禾宁才走下来,揭了面纱,半蹲捏住燕商下巴,扫了一眼她空荡的手腕才道:“到了长生殿还不安分,居然想用这种招数来害我,燕商,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愚蠢。”

燕商呸了她一口:“蠢人就是用蠢办法,不行吗?”

禾宁擦去脸上的口水,她没生气,只是觉得燕商太可笑了,可笑到她都要怜爱她了:“那你用谁的寿命来做生意,你自己的?你还有寿命吗哈哈哈哈哈哈。”

燕商没说话。

“看来师兄教了你很多,居然用结草为人来骗我,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代价是什么?”

“吐几口血而已,又不会死,反正骗到你了不是吗?”燕商很累,索性就这么坐在地上,抹开杂乱的头发。

是骗到她了。

禾宁敛了笑,站在她身前,冷眼俯视道:“周晋带你来的?你对他做了什么?”

燕商:“放心,他没背叛你,纯粹被我偷袭了而已。”

“是么?”

“信不信由你。”

“你来做什么?”

“不是说了吗,我考虑好了。”

禾宁眯眼,不信她:“为什么要亲自来?”

燕商:“我亲自送上门来不好吗?”

燕商这般躲着她的视线,让禾宁笑出声来:“哈,我看你是两手准备吧,最好能用你的雪曲杀了我。”

“毕竟你把我害得这么惨,我总想要报复你的,”燕商就这么承认了,吃力地站起来,“你这个主人就这么对待客人,待客之道呢?”

禾宁背过身,脸色阴沉下来,皮笑肉不笑:“怎么,你还要先喝口水?”

“好啊,”燕商顺坡滑,“禾宁,我渴了。”

“真是不要脸,”禾宁挤出这句话,扭头已经换上和善的笑脸,“那就找个位置坐下吧,燕姑娘。”

燕商顺着禾宁的话坐下来。看着是冰凉的玉石,这时候却带着暖意顺着脊背贯通全身。

燕商怔了怔,猜出这是暖玉,指尖点在青玉做的桌上:“你的日子过得挺好。”

“当然,”禾宁这个半神屈尊为她倒了清茶,倨傲道,“这是上供来的,羡慕吗?”

燕商手指不灵活:“不羡慕。”

禾宁被她的手吸引:“断指接的挺有意思的。”

燕商:“这不是拜你所赐?”

“怎么不用另一只手?”

“不是惯用手,”燕商托起茶杯,察觉出不对,抬起眼帘看她,“你不喝?”

禾宁抱着手:“我不喝。”

燕商:“不行,有毒怎么办?”

禾宁:“你搞清楚一点,你本来就死了,现在是你欠着我的命。”

燕商放下茶杯,与禾宁对视:“你有点不对劲。”

“哈——对,这才对,”禾宁在燕商的审视中蓦地退让,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燕商,聪敏的劲儿用到这种地方才对。”

燕商摸着杯壁,抖了两下,叫住她:“等等,我要换你那杯。”

“你有病?”

燕商把茶杯推回去:“被你害得得了病不行吗?”

“行。”

禾宁将两只玉杯并在一起,燕商的断指勾着杯沿,她想拿,禾宁不放。两人沉默地争抢,茶水被荡得溅出来,落在桌上。

禾宁终于松了手,拿起她的那杯,与燕商一起,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喝完之后,模糊成重影的禾宁温声问候,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怎么样,好喝吗,要不要……再来一杯?”

燕商撑着脸,抬起沉重的脑袋,她好像听见了沉闷的流水声,了然道:“你还真是不会信我。”

“你自己送上门来我怎么会放过呢,”禾宁得意地转着茶杯,“长生殿训人的小玩意儿,对我没用,对你,正正好。”

燕商抓着桌板,想要稳住偏离的身子:“折磨我,那你就违规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忘了这是哪里了吗,”禾宁褪去清润如仙的样子,换上那张燕商最熟悉的妖冶笑容,阴狠道,“避神山,神仙都找不到的地方,怎么能算违规呢?”

禾宁走过来,按住燕商的肩膀,嘲讽她的不自量力:“五百年过去了,你什么时候见我这么大方,你带着雪曲来害我,还想让我给你沏茶倒水,燕商,真活成傻子了?”

燕商被重重地推在地上,半边身子麻了。

她真的像是个傻子,这时候还能跟禾宁心平气和地说话:“你怎么知道你刚才喝下去的不是雪曲?”

听出燕商较真的语气,禾宁的脸僵住:“什么?”

脑袋很晕,燕商咬破了舌尖,血味在嘴里蔓延开来,痛疼让她清醒。

“你的信徒不够仔细,忘了看我的手指,”燕商抽出那根断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断布上带着明显的湿意,“不用担心,两杯都有。”

禾宁微微失神,方才推杯的画面在脑海中重现,茶水溅落的时候,燕商那根笔直的手指划入了杯中。

禾宁捂住心口,里头出现了不寻常的热意。

“你……”

“我专门给你准备的,一点就行,”燕商扶着脑袋不疾不徐,“五百年前从你那里拿回来的雪曲,还有当时顺来的血符。”

“所以,”燕商痴痴地笑,“你猜雪曲用的是谁的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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