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讲座室,灯光白得像在停尸间一样,木头色的硬座椅,在第八排串到一半。
司与京站着俯视全室,“上座率这么高吗?”
宋庭庸见教授Scohtt才来,Scohtt路过下阶梯下到讲台。
到尽头座椅,正见周袭甫那帮人下楼梯。
周袭甫站在第八排台阶上,隔着一段距离,朝宋庭庸轻蔑笑了笑。
两个人拿目光对峙了两秒。
周袭甫瞥了一眼宋庭庸身边的叶时敏,而后朝宋庭庸挑衅一般,手上是个四的手势,朝着宋庭庸摇了摇,而后快步涉阶而下。
秦蓁已落座,忍不住想笑。
后来来了一个男生,吴深源,黑色超大号西服外套,白色内衬,黑色阔腿裤,还有大的夸张的巴黎世家鞋,一手抱着笔记本电脑,在最右侧座椅坐下。
秦蓁才撕开巧克力外包装,倒出来三角柱,听右边吴深源一句,“我去!”
吴深源举着手机往她那边偏。
吴深源捂着双眼发笑,“这是他车吗?
秦蓁瞧了瞧,像是宋庭庸的车,那帖子图片一辆白urus,配文:太疯了。
车窗里倒车镜上挂着一个星之卡比玩偶,车牌号被打了码。
四个车轮子全被卸了偷走了,只剩裸露的车轴,车身下边是千斤顶。
秦蓁接过吴深源手机看,车后视镜下挂着的星之卡比戴着圣诞帽,“星…星之卡比?”
她左侧司与京侧头过来看,“好家伙,星之卡比。”
司与京拿过秦蓁手里手机,转给左边宋庭庸,“这不你车吗?”
宋庭庸接过,蹙眉垂眸只盯着手机屏幕,上下翻了翻。
叶时敏在宋庭庸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宋庭庸属于是没眼看,将手机还回给司与京。
吴深源在另一头问,“还真是你车啊。”
司与京将手机传回给去,随口问一句,“你不去领你车吗?”
宋庭庸没回话。
先说话的是另外一门课的教授,她介绍了个项目,她离去之后,Scohtt正式开始讲,讲座室里全是疯狂敲键盘的声音。
吴深源打字手速快如光速,时不时截图进文档。
宋庭庸键盘也一直在响,教授每一句话他都打下来。
秦蓁轻叹,“...你们也这么上课的是吗?”
司与京架着腿双手阖在身前,小桌板电脑支着,电脑屏幕幻灯片和大屏幕同步,悠哉悠哉兴致盎然笑道,“这不傻吗。”
宋庭庸听了,揶揄他一句,“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两小时讲座,中间十分钟休息。
宋庭庸正拾起电脑离座准备下去。
吴深源刷着刷着手机,突然低声惊呼,“我靠!这小子被斯坦福录了?”
宋庭庸才抬腿,转而驻足。
秦蓁双指放大他屏幕上的offer,“周袭甫?”
宋庭庸漠然把手机要过去看。
退出图片界面,是周袭甫的那个群聊,周袭甫新女朋友的头像,发的这张截图。
下边人说:
「真牛!」
「可以的可以的」
「恭喜!!!」
宋庭庸轻蔑笑出声来,低语道,“...有病啊?”
他重新点进去那张截图,看过后退出,点开群成员。
秦蓁在不意外,周袭甫向来对秦蓁有好感。
司与京也在。
再往上翻聊天记录。
正翻到这些人在聊他自己。
司与京在这个群里说:「他算什么北京人,他爸xx人」
宋庭庸回头瞧一眼司与京,司与京正百无聊赖瘫椅子上玩手机。
秦蓁的头像:「他不是打小在北京长大的吗?」
司与京:「他过年回老家都回xx」
秦蓁:「好好好,你民族满,你纯纯八旗老爷行了吧」
接了一个很嘲讽的大太阳流汗表情包。
吴深源意识到什么,立即起身探手试图从宋庭庸手中抢回手机。
宋庭庸瞬间撤手,吴深源抢了个空。
“哎。”
吴深源的声音在宋庭庸耳边有些模糊。
宋庭庸抬眸怔怔盯着墙壁发了会儿呆,过了几秒才将吴深源手机锁屏,丢了回去。
他再往下边望去,讲桌教授Scohtt边上的学生都已经排上队。
宋庭庸回头想回去,秦蓁侧腿给他让道,司与京那两个长腿直接堵死了路。
他就想赶紧找个地儿坐会儿,绕过吴深源,落座吴深源右侧。
吴深源在说些什么,或说吴深源在自顾自安慰宋庭庸。
宋庭庸实在觉得吴深源的话令人难以理解,“cu都录你了你,你还能不去吗?”
吴深源摊摊手,“不行啊,话还不能说那么早,咱还得考个雅思,差零点五都不行了啊。”
宋庭庸似是觉得荒唐事,轻笑了声,“有托福不考你考雅思,你考雅思能有问题,你上这个学雅思不考了四个七吗?”
后续吴深源再说:“你要这么说哥们初中就能当美爷了,很正常的,不要后悔,看看现在能做什么,大四迷茫是对的。”
秦蓁望一眼吴深源背影,无药可救般叹了口气。
宋庭庸也很无语,他跟吴深源根本不熟。
吴深源拍了拍宋庭庸肩,“别和你爸爸朋友的那些孩子比较就好了。”
宋庭庸听了这话,气息才有些不稳。
吴深源越说越激动,声音越大,“别上知乎,全是贩卖焦虑的,领英,呃,看看就行了,学习能力是最重要的,要不和我舅舅聊聊,我舅舅就是你舅舅,你要想深入聊聊,我跟舅舅说一声。”
宋庭庸一径不语,凝眉瞧着边上阶梯。
左边倏忽传来一声重重拍合电脑的响声,叶时敏几近斥道,“你闭嘴吧!他没人给他弄学校?要找你舅舅聊?!”
吴深源愣愣望向叶时敏。
叶时敏白了他一眼,转看别处,双臂环在身前。
司与京坐直了起来,左右探了探,继续他的忘川风华录。
秦蓁收到农家乐群里一条消息。
乔植卿:
「他们商科的课你也去?」
「一大伙子人乌攘乌攘的」
「精神污染」
「脑浆疼」
高瑜:
「别骂了...」
「踹到我了...」
乔植卿才下课,宋庭庸给他发了个位置。
宋庭庸:
「来拿你外套」
超大的一块儿草坪,听说快要被挖开了。
乔植卿去了,宋庭庸在草坪边缘坐着。
书包笔记本电脑,还有个对折着的白布黑边防尘袋,里边大概装着衣服,都堆在一旁。
宋庭庸正穿着他昨天那件黑色棉服。
乔植卿丢下书包,“快断气儿了。”
宋庭庸仰视扫了他一眼,看他像游魂一样,示意他坐,问,“你后面还有课?”
“有啊,我下午一到八!”乔植卿很不友好刺他一眼,“你没课??”
宋庭庸多少有点幸灾乐祸,开手机日历,“哈哈!我一到五。”
乔植卿问,“中午吃饭么?我转你。”
宋庭庸锁上手机,把防尘袋丢给他,“我身上这件儿给我吧。”
乔植卿往他身上瞥一眼,抓起来防尘袋看moncler,转手丢了回去,“你强盗吗?三百块你也穿得下去?这衣服死沉,你压得不疼吗?”
宋庭庸出神说,“你看不出来我穿比你穿帅?”
乔植卿震惊看着他,乔植卿经常分不清宋庭庸在抽什么风,宋庭庸同感。
乔植卿也不理睬他,看着手机掏出来一只双层玻璃瓶,打开宋庭庸闻见咖啡的味道。
乔植卿举着杯子拿着手机锁眉说,“警察传唤我,他传唤我没问题,但他能不能挑个我有空的时间正赶上我lab,那东西要交报告。”
宋庭庸没说话。
乔植卿举着那一杯咖啡,开邮件单手操作,“逼死人了,我给ta写信。”
宋庭庸开wsj随便刷。
乔植卿就炸了,“你能不能叫Zoehy捞捞我。”
宋庭庸怨着喊了一声,“吵死了!你去坐牢吧!我有病我叫Zoehy来我不捞你?!”
那话严重刺激到乔植卿神经,他神色沉了许多,“我坐牢你也别想活了。”
乔植卿一边打邮件,弹出来一条高瑜的消息,他锁眉边打邮件边问,“你跟高瑜说我领信托?我领哪种?领完了直接断供的那种是吗?”
宋庭庸才觉得好笑,摊手语气更重,“那我说什么?我跟高瑜说你穷到多出来八个月开销能给你逼到去投胎拉到医院做血透差点死在icu?”
乔植卿默然手上停了邮件,抓了草地上防尘袋衣物就往宋庭庸脸上抡,宋庭庸低头挨了一下,头发贴在脸上。
乔植卿骂他,“你医生辞职为什么不告诉我?”
“药没了为什么不进药?”
“你为了钱去死我都不可能为了钱去死。”
“没有鼻吸没有静脉注射你连mirtazapine都开不出来?”
“废物。”
“你要我等,我等两周?我死了全算你的,你还有良心吗?”
宋庭庸觉着喉咙里梗着什么东西,默然望着远处不语。
乔植卿睫羽扑簌,视线定在草地上。
宋庭庸凝眉思索半晌。
乔植卿逐渐恢复平静,继续打邮件。
两个人各想各的。
宋庭庸抬手机屏幕给他看,“周五晚上去不去xxxxx,悦悦也去。”
乔植卿很不客气把手机推回去声色冷硬,“你们没东西要交是吗,闲得要死。”
宋庭庸像是被砸了颗星星,反应过来,一把扯住他胳膊,一手迅速开红色病毒软件要给他看,“什么我没东西要交!你睁眼看看我有多少!”
乔植卿问:“你不吃饭了?”
宋庭庸回:“我去趟公司就回来。”
乔植卿扫他一眼,“行,那到时候说。”
宋庭庸也不挪地,只呆呆坐着,“消费容易转账难。”
寒风拂过。
乔植卿扭头问他,“司与京家公司说怎么样,秦蓁借司与京的钱还要得回来么?”
宋庭庸再坐起来,“还没有,真炸没了,秦蓁钱打水漂,打官司,要不回来,秦蓁和司与京分手。”
乔植卿:“那你借司与京的钱怎么办?”
宋庭庸:“司与京有钱,他全家都有钱,他只是不还。”
宋庭庸临走的时候,乔植卿把防尘袋丢回给他,要他拿走。
宋庭庸没捡,“没拆封呢,你拿着...我现在能回榜一大哥了吗?”
乔植卿锁手机屏幕,淡淡道,“不能,典典打赏了学费,你一件衣服你想回榜一大哥。”
宋庭庸问,“那台ftype你没算进去?”
乔植卿含笑看着他,“吃灰太久,准备卖了换钱了。”
宋庭庸站在路上凝着他,多半带些戾气,“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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