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象着画面;虚弱的母亲抱着失踪孩子的袄衣,无意或者有意地抓了一把生米塞进嘴里,然后库察一下变成怪物。
要么就是先库察一下变成怪物,而后无意或者有意塞了一嘴生米。
但是这两种可能性都不太大。
我还是太孤陋寡闻了,海平霖扶额苦笑。
简陋的农舍内光线昏暗,微弱的烛火虚虚跳动;投射在墙上的影子纷杂混乱,模糊不清。
碗里的生米在昏黄的光中血色鲜艳,愈发诱人。
这种米,海平霖捏起一颗,对着光源仔细观察;不像是生米该有的硬度,而是带着一种弹弹的肉感。
“你在干什么?!”
柱子爹的吼声把海平霖吓了一跳;她身体一斜,迅速将那粒米揣进口袋,赔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伯娘。”
“那是海大人的女儿,不许这么说话。”老爷子发话,柱子爹不敢违抗,只上下审视,瞪了她一眼。
老爷子咳嗽两声:“都散了吧,柱子娘这怪病太奇怪,大家伙就别凑一块了。”
白天累了半天,大家都没有力气了,扔下几句宽慰的话后三三两两地全部离开。
柱子爹坐回床榻,拍着大腿又哭了起来。
“俺的娘子啊,你走了俺可怎么办呢?”
阿措站在海平霖身边,控制不住地发抖。
人在气急的时候真的会猝死,阿措现在就处于崩溃边缘。
海平霖本想偷摸离开,但阿措发抖的身体还是让她留住了脚步;她给兔子使了个眼神,兔子摇了摇尾巴,上前去舔阿措的手背。
兔子讨好得很卖力,眼睛黑亮黑亮的,尾巴摇得飞快。
阿措的万千愤怒无处发泄,最后化作一口长长的叹息。
好犟的人,海平霖腹诽,好像头倔驴。
阿措不知海平霖的想法,但身体的确慢慢安定了下来。
他摸了摸兔子的脑袋,走上前,对着柱子娘的尸体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从小俺婶就把俺当亲儿子对待,即使后来有了柱子也没苛待俺。”阿措说,“现在俺婶变成这个样子,不明不白地走了。”
阿措转身又给老爷子磕了头:“爷爷,俺以后不会再说饿鬼的话了,不会让您老再为俺操心。”
海平霖挑眉,态度竟然转变这么快吗?难道不是头倔驴?
老爷子面露欣慰之色:“好孩子,你就好好的,为咱家传宗接代。”
阿措垂着眼帘,点点头。
柱子爹赶夜路去定棺材,老爷子体力不支,被阿措劝回去休息,今夜由阿措守着。
老爷子想让海平霖也回去休息,但兔子死活不走,海平霖觉得兔子这么做一定是有它的道理,于是决定陪阿措守夜。
“怎么能让客人守呢?本来就不合规矩。”
海平霖道:“没关系,再说伯伯一会儿就回来了,到时我再回去休息。”
老爷子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阿措一眼,没再说什么,嘱咐了两句后便离开了。
夜幕深沉,阴冷的风闯进农舍;潮湿的空气里掺杂黏腻的腐味,床榻上卧着不成人形的身躯。
那碗生米已经被柱子爹收起来了,不知藏到了哪里。
“那个红色的米...”海平霖坐在阿措身边,发问:“是怎么种出来的?”
阿措说:“不是俺们种出来的,是县里来人分发的。”
“发的?”
阿措点头:“是那位新大人的命令,分发给各乡各庄每户,只能用来祭祀帝皇神。”
海平霖又问:“那你们吃了会怎么样?”
“什么?”阿措不解,“你为啥问这个?”
海平霖摸摸鼻子:“就是问一问,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阿措本来低头沉默,但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俺也不知道,从来没有人会吃那个米,自从新大人上任之后,大家伙都不愁吃喝,又有谁会吃那个米呢?而且...”
“而且?”
“而且新大人说过,偷吃那种米的人会遭到惩罚。”
“什么惩罚?”
阿措摇摇头:“俺不知道,顺庄没有人吃,所以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惩罚。”
海平霖指了指柱子娘的尸体:“呃...实际上,有人吃过了。”
阿措顺着海平霖的指引,看见了柱子娘嘴边的米粒。
“俺婶吃这个干啥?”阿措倒抽一口凉气,“难道俺婶是吃这个变成饿鬼了?”
海平霖想了想:“有可能。”
阿措惊疑万分:“这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风止鸣停,寂静无声;灾厄的意象近在咫尺,就在海平霖的口袋里。
咔。
空气里响起一个细微的声音;两人立刻竖起耳朵:“什么声音?”
咔,又是一声。
这声音不是风吹窗板,也不是破旧门动,更像是一个人在疏松筋骨;这声音来自于两人的前方,来自于床榻。
海平霖登时汗毛倒立。
阿措也僵直着身体:“咋?”
海平霖一动也不敢动,她的脸缓慢转向正前方。
柱子娘正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她的眼球几乎只剩末端嵌在眼眶里,大部分都裸露在外,她的嘴巴拉长,唇瓣又尖又细;褐黄色的牙齿纷纷掉落,一圈弯曲的尖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刺穿口腔,翩然绽放。
海平霖一屁股坐到地上,兔子窜到她身前对柱子娘低吼;阿措蹭地站起身,迅速将海平霖拉到他身后。
柱子娘布满蓝绿血丝的眼球在两人一狗之间来回扫视,嘴角的米粒被她的一线舌头卷进嘴里,几下便吞咽下肚。
阿措手臂横在海平霖面前,又拽着兔子的大尾巴,将狗也拉到他身后。
柱子娘蹦起来,双腿扭曲交叠;她看着两人,涎水滴答淌下。
阿措一脚踩飞门外的门闩棍,棍子在空中打了几个旋,稳稳地落在他手里。
“快跑。”阿措低声道。
海平霖没有犹豫,扭身而出。
阿措一个鞭挥击中了柱子娘的头颅,柱子娘尖嚎一声四处乱窜;阿措堵在门口拦住她的去路。
他身上冷汗淋漓,握着棍子的手还在发抖。
海平霖和兔子在大道上狂奔,一股腥臭的味道紧随其后;兔子怒汪一声,海平霖知道是柱子娘追了上来。
阿措上衣被划破,胸膛上赫然血淋淋五道伤口,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衫;他在后面紧追不舍。
倒的哪八辈子霉摊上这事,海平霖欲哭无泪;明明自己只是被借狗找孩子,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腥臭腐烂的味道已经萦绕在鼻尖,海平霖甚至能感觉到柱子娘带起的冷风;甚至两只大眼球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余光里。
海平霖心跳如雷,咽喉发紧,她感觉自己双膝发软,疼痛难忍。
我要死了吗?
我死了以后,兔子,你就跟阿措混吧。
阿爹,阿娘,孩儿来找你们了。
海平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到来。
一股臭味飞速掠过她,柱子娘的速度极快,转眼就超过了海平霖;她怪异的身影如一阵风,瞬间消失在稻田地中。
海平霖:?
阿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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