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明叔死的不明不白,他媳妇俺明婶也跟他去了,留下个娟娃成了孤女,还被饿鬼吃了。”
说到这里,阿措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海平霖沉默,没有再说话。
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阿措,霖娃子,咱们回家吧,柱子爹回来了,眼下正在家里哭呢。”
柱子家院落里停着一口薄棺,木料很是温润,能看的出来这已经是农户人家所能承担的最好的规格了。
柱子爹坐在院子里嚎啕:“俺儿子丢了,现在俺娘子也丢了,俺不活了。”
几人回到村庄,柱子爹跳起,想抓着阿措质问。
但看见阿措胸前血淋淋的伤口时,他也被吓了一跳。
“俺婶抓的。”
阿措揭开布绷带,五条抓伤赫然展现在大家面前,伤口里的血肉翻了出来,虽不见骨,但触目惊心。
柱子爹一下子说不出话,难以置信地发起抖;他神情惊恐,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周遭空气都凝成黏液,束缚了他的手脚。
他似乎在低声喃喃着什么,大家都没听见;海平霖自幼五感清明,敏锐地捕捉到柱子爹口中的模糊话语——
“不可能...大人...人皮稻...神使...柱子...卷牙...”
乱七八糟的,在说什么?
海平霖觉得顺庄真是太古怪了,反正阿措的伤也不致命,大不了她把自己带的良药全给他留下;此时此刻,还是赶紧告辞为上。
海平霖再一次与兔子俩悄悄地退后,柱子爹细微的低语却钻进了她的耳朵;在听清语句时,海平霖的脚突然仿佛钉死在地上,雷鸣般的心跳鼓鼓震动——
柱子爹喃喃:“地祇...黄金蕊...”
黄金蕊?柱子爹竟然知道黄金蕊?
海平霖回头看向汉子,柱子爹失魂落魄,脸上褪去了所有血色。
大家谁都不敢去触碰他,眼睁睁看着柱子爹慢慢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围观的村民们全都不明所以,柱子爹的力气一下比一下狠厉,他的脸上马上肿胀起来。
阿措和海平霖都惊呆了,这是在干什么?
柱子爹疯魔般扇自己巴掌,大家反应过来,都七手八脚地去阻止他;但柱子爹就像一头发疯的牛,任谁都按压不住。
他宽阔的脸上血泪交错,状似恶鬼;老爷子哆哆嗦嗦地举起拐杖:“你到底要干什么!”
听见村长的话,柱子爹颤抖地放下双手,双眼通红地环视了一圈。
阿措捂着胸口,满脸惊愕不解。
柱子爹嘴唇颤抖着,目光落在院中央的薄棺上。
“爹...爹...,俺...”
柱子爹话都说不利索,老爷子想要上前,却被阿措伸手拦住,阿措看着柱子爹,目光深沉:“爷爷,俺叔不对劲,你别去,俺去。”
柱子爹咽喉剧烈痉挛,他跌躺在地上,面仰朝天;阿措走过去蹲下:“叔,你想说啥?”
“俺...俺把...”
阿措将耳朵凑到柱子爹嘴边,柱子爹嘴唇动了几下。
阿措皱起眉,神情漫上疑惑。
天空缓缓阴沉下来,一片一片雪花飘飘然落下,大地空旷寂静,远近无声。
下雪了。
柱子爹瞳孔渐渐涣散;他努力伸向为妻子准备的薄棺,而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阿措扶起柱子爹,惊嚎:“叔!”
顺庄这一件灭门大案迅速传到了梨县,梨县官府立刻派衙役将柱子爹的尸身运到县衙,询问一番后排除了所有人的嫌疑,草草定了个病死的结论。
儿子儿媳孙子在两天内全部死去;这个打击太大,以至于老爷子一病不起。
阿措忙前忙后伺候老爷子,海平霖也在帮忙。
本来想赶紧离开的,如今老人病重,再加上柱子爹临死前念叨出了黄金蕊;海平霖猜测,自己能在顺庄内找到黄金蕊的线索。
阿措给老爷子喂药,海平霖就在一旁看着火;她心里盘算着柱子爹口中念出的几个词汇——
大人,人皮稻,神使,柱子,卷牙,地祇...
黄金蕊。
按照现在已知的信息进行对号入座。
作为半封闭聚落的农人,他们所能接触到或熟知的官员大部分都是县令;阿措说前段时间来了个俊秀的新大人,那么大人极有可能就是这位县令。
人皮稻应该是一种稻米,难道就是那个红色的米?
柱子是丢失的孩子,卷牙应该是饿鬼嘴里那一圈尖牙。
神使和地祇不知是什么?是哪位神的使者?是何方的地祇?
黄金蕊...
海平霖打开匣子,匣子里的花枝又蔫了下来;海平霖咬破指尖,滴了几滴血溶进土中。
黄金蕊重新焕发生机,礼貌地朝她摇了摇枝叶。
兔子趴在海平霖身边,看着床榻的方向哼哼唧唧。
老爷子握住阿措的手,声音虚弱:“你叔都和你说什么了?”
阿措看了一眼海平霖,海平霖有自知之明,拽着兔子就要走。
“不,霖娃子,你是海大人的女儿,听听也无妨。”老爷子对海平霖招招手,“过来吧。”
海平霖讪讪地走过去,坐在老爷子榻边的凳子上。
阿措吸了一口气,道:“俺叔说,是他给俺婶喂的肉米。”
老爷子一副了然的表情:“我就知道。”
“爷爷,肉米到底是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饿鬼的事?”
老爷子半睁着眼睛,闭嘴不语。
阿措急得不行:“你就告诉俺吧爷爷,为什么要瞒着俺?”
老爷子叹了口气,目光悠悠看向屋顶,固执地不开口。
阿措站起身,刚包扎好的伤口随着大动作而崩裂开;他就像只火焰中的蚂蚁,在屋里四处转圈。
“爷爷!柱子丢了,俺叔死了,俺婶变成了饿鬼!”阿措压低声音,“咱家就剩你和俺了,为什么还要瞒着俺?”
阿措大口喘息,手臂上健硕的肌肉绷起来,整个人如同一块坚硬巨石,连厚脸皮贱兮兮的兔子都不敢上前去讨好他。
“爷爷...”阿措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
海平霖尴尬地坐在那里,缩着脖子充当空气。
“因为...”老爷子终于艰难地开了口,“那不是你这个娃娃能够接受得了的。”
阿措扑通一声跪下:“爷爷,俺已经二十一岁,已经不是娃娃了,咱家都快没了,而且,而且你忘了明叔了吗?明叔咋死的,你忘了吗?”
老爷子干瘪的嘴唇动了动,一行老泪从眼眶里奔涌而出。
“明娃子...我当然没有忘。”老爷子抬起手擦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海平霖有眼力见地递上帕子。
老爷子看了海平霖一眼,慈爱地笑了笑。
阿措跪行到老爷子床前,紧紧抓着他的手;老爷子目光涣散,投向门外的远方。
“阿措,其实你明叔不是病死的。”
阿措一愣。
老爷子闭上眼睛,咽下几口苦泪:“你在神祠里看到的饿鬼,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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