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画廊

Along the gallery(画廊)

——海伦·威尔逊的晨间见闻

·

清晨大雨,放眼四处漆黑如夜。我从冷汗淋漓的梦境中醒来,只着晨衣推开通往走廊的门,才感到一丝清爽。

雨声之外,没有人声。

点灯下楼路上我与蒂金斯小姐擦肩而过。她步伐匆忙,表情心不在焉,我没有叫住她,只在不久后自窗口见她和杨牧师走入雨中。

我不在意他们要去往哪里。

尼恩斐像一个梦,我还残留着些许来自混乱昨夜的记忆。楼上的枪响,贝蒂·怀特和勋爵瞬间大变的脸色,还有卧室里那个可怜的、脖子上血肉模糊的女人。望着她让我的手微微颤抖,却不是和他人一般的恐惧,而是亢奋;一种信号,一种鼓励。

砷太慢了。一个声音自头脑深处说。

快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吧。

我低下头,将绞在裙摆上的双手抬起,搓热手心。

一点血渍沾在了指甲上,我擦了擦,但细看时其实什么都没有。

“威尔逊太太。”一个声音自我身后不远说。

我回过头去,见贝蒂·怀特静立在雨水叩击的长廊之中。她似有心事,这样一来完全融入了尼恩斐大宅的气氛,显得比在外面招摇撞骗时多了一层真切的神秘。

“怎么起得这样早?”

“想些事情。”

“什么事情?”

“也许不必等那么久。”我瞧着她一笑,“今日动手也许时机就正好。”

贝蒂·怀特低头不语。

少顷,她朝我走来一步道:“这是家族画廊,太太。请让我与您同游。”

“叫我小姐吧。距离婚礼宣誓前,我只有这么几个钟头当一会儿小姐了。”

她应允了。

我对艺术不感兴趣,但既然无事可做,便同她延廊步行。贝蒂·怀特主动带我停在一张装裱精美的中幅照片前。照片漆黑的背景在浅墙上格外注目,黑暗里行走着一群衣袂翩跹的白裙少女,各个手捧鲜花,步伐轻灵,姿态各异。

少女们上空是浓重的雨幕,整齐却背离物理定律地悬在头顶。

她们面貌眼熟,回忆片刻,想起正是那位早逝的格温德琳·弗里曼。

“小姐生前醉心摄影。”贝蒂·怀特平静地介绍,“像这一幅杰作,本来在伦敦画廊展示,后来被老爷遣人撤下来,回家里,由我们妥善保护收藏。这些照片是她的心血,对她意义非凡。即使她后来单眼失明,也没有放下相机。”

“听着像可怕的意外。”

“太悲惨了,您完全想象不到。暴徒炸毁了半个伦敦火车站,小姐逃跑时不幸被横梁砸中,落下残疾后,高热昏睡了整整一周……老爷夫人却恰好在那时候订婚了。”

“婚礼……”我抚摸上画框,又想起了昨日的景象。“夫人也是在婚礼前开枪自杀,这之间有联系吗?听着也像种不祥哪。”

“您觉得是自杀,小姐?”

“我们当时全在客厅里。”

她摇摇头,沉默许久,说起了另一件事:“您是知道,特里斯少爷六年前曾几乎结了一次婚吧?”

“我略有耳闻。”

“也在这座大宅,也是这样的小型婚礼,结果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新娘当夜跑了。”贝蒂·怀特用悚人的口吻道,“因为那一次的婚礼前夜,也是从格温德琳小姐的房间里突然枪响。她就那么亲手打穿了喉咙,死状和夫人刚刚的一模一样!小姐,我知道您一直认为我在骗人,我也确实欺骗过您,但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确实无法对着画像展现能力。可是我相信鬼魂,也相信那些力量。我知道格温德琳小姐昨夜一定就在这里,也是她带走了夫人。”

她还真有些煞有其事。

起初我上心些许,但一听到最后一句就泄了一口气。我笑了。

“这世上是没有鬼的。”我笑得甚至出了声,“好人上天堂,恶棍下地狱,这才是我知道的东西。你该不会是个异教徒吧?谁知道这是不是真话呢?”

“我对天发誓不会再对您撒谎,小姐。”贝蒂·怀特急迫地说,“不然——不然我永远做不成我想做的事。您尽可以问别人,特里斯少爷、勋爵、杨牧师,他们都会告诉您同样的答案。至于鬼魂的事情,假如并没有这些东西,应要怎么解释死状的怪异巧合?还有格温德琳小姐生前对夫人的怨恨……”

“她怨恨夫人?”

“这也是众人皆知的。”贝蒂·怀特沉声道,“她们曾经形影不离,但后来格温德琳小姐一意孤行,一遍遍地去伦敦,最终遭遇横祸。夫人却恰在此时和老爷情投意合。她醒来看到的第一封信就是他们的婚讯,妒火中烧——她自己受尽苦痛,再看见这样大的落差,怎么可能不崩溃呢?”

“是哪。”我自言自语,“怎么可能不崩溃呢。”

“格温德琳小姐刚死的时候,每当内心不安,我就前来这里,等待她的鬼魂。这屋子里还有别人的鬼魂,夫人说是尼恩斐存在太久,鬼魂无处可去的缘故。但它们不该在这里,不该打扰弗里曼家的安宁。可我总想到格温德琳小姐。此前每年从学校回家的时候,她总想看,就像对她的其他爱好那样迷恋和狂热。后来她走了,我再重复这些事情的时候,总觉得她还在什么地方看着。”贝蒂·怀特的手在围裙兜中翻搅,将一根点燃的火柴格外贴近画框:“您瞧瞧。”

我本不愿看,然而在烛火映照下,画幅中的一个少女果真仿佛移动了一下。

贝蒂·怀特呻|吟一声,下一秒忽有狗吠声从低处响起,她睁开眼睛,吹灭了火柴,脸上做梦一般虔诚的表情也消失了。

“他们回来了。”贝蒂·怀特低声道,“总而言之,我坚信是格温德琳小姐介入了婚礼,要等结束才可能离去。以免旁生枝节,先别轻举妄动。”

我再看向照片。

可这一回,上面什么也不动了,画幅恢复了死物。

“好吧,那就先对付鬼魂。我自己去找——”

楼下有声音传上来,是牧师大声讲话,叫人知晓附近没有马车,因此想要向外寻求针对处理一桩惨死案的帮助,还得等暴雨停了,路况和通讯恢复正常之后。

狗吠声渐渐小去。

贝蒂·怀特问我:“您说要去找谁,小姐?”

“蒂金斯——我姐姐。你说,她到底是来这儿做什么的?”

“不知道,不知道啊。”

她在搪塞什么,我看出来了。蒂金斯小姐就差对她了如指掌,我料想她不至于对此一无所知,只意味深长微笑了一下。

然而蒂金斯小姐究竟在哪儿呢?她的客房里无人应声,餐厅里也不见踪影。倒是重新回到弗里曼勋爵夫人持枪自杀的房间里时,我又遇见了贝蒂·怀特。这不能解决我的疑惑,但我俩围着盖着白布的尸体转了半圈后,我闲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管一个守着寡的女人叫小姐?”

贝蒂·怀特摇摇头。

“老爷恨我们姑爷呢。”

“你们这宅子里面怎么也恨来恨去的。你难道也恨他吗?”

“不,我……唉!我不知道。小姐出事后只有这么个人愿意娶她,却把她给远远地带走了。据说刚到中国那会儿她还好转些,随后情况恶化下来,姑爷不久后也病死了。可怜的小姐半残又守寡,只好又千辛万苦回来,真是活受罪哪。”

“真是可怜。”我随口道,“所以她闹鬼吧。”

实际上我心里关注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本该搁在抽屉里的枪。我亲眼见着勋爵将它放进去的,有了它才好执行我临时出现的计划,但枪不见了。

一道闪电将窗墙照得雪亮。

我与贝蒂·怀特对视一眼。

谁会拿走枪,勋爵、特里斯、牧师、还是我心里想着的那人?

真相一时难以判断,但一股焦虑涌上心头,我对要赶紧找到蒂金斯小姐这事愈发迫切。

“走吧。”我短促道。

我与她一同下楼去。

但那之后没过多久,我们就听见了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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