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如见。
陆衡自是不大理解为什么要让一个路痴给另一个路痴带路的，但也只是叹了口气，就推门而出了。而贺絮舟自是要跟着的，不过是周身加了些灵气，也便在凡眼中没有那么显眼了些。
而且他也是嫌麻烦，早早地便将头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头饰给卸了去，却是面无神色，又若有所思……
贺若瑄自是好奇心旺盛的，一路上便没安静过，又问了陆衡许多没头没脑的问题，好在陆衡也是个有耐心的，这才回答了些………
陆衡选的路向来是人不大多的，也恰是晨光熹微扑路面上，闪着金光点点。
而故城也确是同贺絮舟印象中的不同了，高楼林立，不见砖瓦，也仅有这时，他才有心情定下神来，环顾四周之景。
又觉秋意上眉梢，捎了点桂香，伴银杏黄叶轻旋而坠………
却是又闻不过处一人唤了句：“贺若瑄！”
这才引得三人齐齐抬眸………
树影斑驳，拂于少年之面，望他缓步而来，自长街那头而来……
“秦宴？”贺若瑄不觉便是加快了脚步。
只剩了陆衡和贺絮舟停住了脚步………
而陆衡自是觉察了贺絮舟微颤的指尖，灵势微乱，也便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一刹触动………
脑海却是闪过那血染的长阶，划过的剑痕，居高临下的帝王之面………
“前世之事，阎罗殿前已然清算.……”陆衡咽了口唾沫，自是注视着他，又岂会不觉那一分分上涨的戾气？
贺絮舟却是猛然回眸：“你是怕我做恶？”
世间因果，最是善恶难分……
陆衡愣了愣，却是松了手：“你不会的………”
倒是又闻秦宴在不远处问了一句：“所以，他们两位是？”
“哦，新认识的朋友，”贺若瑄又忙来招呼二人，“陆哥，小舟哥哥，快过来！”
“先过去再说………”陆衡无奈地笑了笑，又拍了拍贺絮舟的背。
随后几人也只是客道地互相认识了一下，秦宴则又给了陆衡一张自己的名片，也倒透出了些许少爷的气派，而目光却是在贺絮舟面上一闪而过，又勾了勾唇角，才摆了摆手，道：“我看见小瑄无事也就安心了，还有工作，就先告辞了………”
言罢，便转身潇洒而去，空余那黑色风衣的下摆微浮………
贺絮舟则是下意识地闪在了一边，抿了抿唇。
还记得生时，初见秦宴那日，不巧地下了细雨，贺絮舟撑了把朱伞，同他那身素衣很不相配。
那时他是不喜欢明艳的色彩的，也从未有过大红色的衣衫……
雨珠细密不免对坠于他长睫之上，落下一点晶莹……
不经意之间，却同一人擦肩而过，唯有余光淡淡地瞥见那少年眉眼，转而目光交错，竟是冲他恍然一笑……
“你就是，贺絮舟？”那一年，秦宴还只是京都之内，不受重的闲散王爷，却是难掩傲气。
是那种少年人特有的意气，不过也是略有不同………
而贺絮舟一向是不明白贺若瑄为什么选择他的，只当是喜欢，也只有这种无来由的东西，才略能解释一二。
“我还是觉得，朱色更衬美人面………”秦宴又忽地落下那么一句，便笑着翩然而去，丝毫未有要等一等身后打伞小侍的意思，不顾沾湿青丝，衣角………
他好似向来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若无后来殿前之事，或许根本不会给贺絮舟留下什么印象………
“小舟………”才觉陆衡唤他，缓缓抬眸，又是不语………
陆衡也只得叹了口气：“又出神了………”
过往之事，放不下是自然………
“嗯………还是快些将小瑄送到学校吧………”贺絮舟又是淡淡地，边走向前去，足下枯叶声沙沙，倒是扫去了沉寂的阴郁………
直到看着贺若瑄进了校门，又冲他们挥了挥手作别，陆衡才是再度开了口：“所以，秦宴………”
“他亲手杀了小瑄……”贺絮舟便算是应了他，扭头而去，“你今日，是无课的吧………”
“嗯，我就打算回去了。”陆衡咽了口唾沫，也是猜到了两三分。
只是清风掠发梢，又钻进人颈窝中去，引了丝丝寒意，便不自觉地有了一种往身边之人身上凑的冲动……
匆而擦肩，又故作不经意，挑了挑眉：“回去之前，还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陆衡也便是笑着问他，又指了指路对面，正是微风捎来了阵阵甜香，“那儿还有糖炒栗子呢！”
贺絮舟却是愣了愣，但仍是跟他的脚步向前。
若是换作生时，几文钱的栗子他都是要深思熟虑的，可转眼之间，陆衡便抱了大袋过来，又吹了吹……
热气生雾，便朦胧地拢着他的脸，伴少年一笑：“小心些，还挺烫的………”
“嗯………”贺絮舟应着他，也便淡淡地瞧着他，又看不出那蕴于眼底的是什么神色。
终是取了一颗，放于掌心，才捎来些许久违的暖意，下一瞬，竟是轻松地脱去了外壳！
灵力的用处在这时便体现地淋漓尽至了………
而一旁的陆衡还在一本正经地剥着，许久才重新抬起头来，而一抬头，正是已至家门口了，也便顺势推门而入………
当然，一进门，陆衡便又被忽地闪现在门边的弥释给吓了一跳，险些将手中的栗子都给甩了出去。
幸好有贺絮舟一把托住了他的后腰，另一手又扶住了陆衡手中的纸袋，才勉强地维持住了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
“干嘛？”陆衡也是被弥释整怕了，死死地盯着他。而弥释向来不拘小节，自然是忽略了他的目光，只是自顾自地上下打量着他，又忽地凑上前来，不知在嗅着些什么………
随后又是皱了皱眉抿了抿唇，一把从陆衡衣服口袋里将那张名片给掏了出来，开始眯着眼睛端详。陆衡不由地眨了眨眼，深吸了口气，才绕过了他，重新站直了身子：“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忽然出现，吓人一跳………”
“我还怕你们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带回来了呢！”弥释撇了撇嘴，又甩了甩手中那张名片，“上头有那妖道的气息，你俩都没感觉的吗？”
贺絮舟自是皱了眉：“是我大意了………”
“哎呀，你真是见了熟人就忘了正事………”弥释又了口气，又看向了那名片，“圣上不错嘛，转世之间，这小小年纪都当上总裁了？”
“秦宴是………”陆衡顺势问了一句，来验证自己的想法。
弥释则是微微抬眸，宛尔一笑：“他便是那负了心的君王，信了妖道鬼话，将贺氏兄弟当作凶兆，又将贺絮舟钉于棺阵之中的那位………当然，也是他亲手杀了贾若瑄，还将他悬首示众………只是没想到，转世之后，他还会和那妖道混在一处………”
他又看了一眼面色刹白的贺絮舟，“这次，你还要纵着贺若瑄么？”
“但我已经没有，立场了………”贺絮舟似是泄了气，倚在了一侧墙边，“有些事情，还得他自己明白………”
“但有些事情，向来等不及人明白………”弥释无奈一笑，又垂眸看着那手中的名片忽地闪过一阵蓝光，扑于地面之上，接着便炸出一圈灵焰。
同魂妖的招式着实相似，可威压则是更甚，不由地引众人色变………
而弥释则不由地拍了拍脑门，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他怎么可能让我们这么白白地逃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再熟悉不过的失重感，拽着三人一阵下坠，伴四周迅速搭建的空间，应是形成了一处电梯………
不觉又是一阵摇晃，惹得贺絮舟足下不稳，不免狠狠地跌进了陆衡怀里，不由地对望，交换了个眼神！
“看来这次，是否扰乱轮回之事，已然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了………”陆衡又是苦笑，拉住了他的手腕………
“小瑄他………”贺絮舟喃喃着，又咬了咬牙，小臂之上突生的金纹闪着微光，又引陆衡回眸。
而陆衡自是下意识地又拍了拍贺絮舟的手背：“放心，他本就是命数未尽而死，有仙法相护，他们也不敢拿他怎么样的……”
正于贺絮舟点头之间，电梯门却忽地打开，才见一片灰暗，又似是未装修的空房，四散的砖石，又扬沙尘，迷乱人眼………
还是弥释先引了灵光，勉强照亮了眼前的一角：“这是什么地方，四周没什么灵气，也没什么妖气………”
“这里………倒是有点儿像电梯隔间………”陆衡试探地道，又忍不住环顾四周，“这应该………也不像灵力搭的………”
说着边又伸手拍了拍边上的柱子，“或许只是传输的阵法？”
却是忽地听人叹了口气，脚步声渐近，又是嘟囔：“该死，为什么偏偏找我来看着这小子，还这么多事，烦死了………”
而众人则是不由地又是一激灵，咽了口唾沫，愣在原地，然后便看着一个穿着一身黑白格睡衣的女人拎着一个少年从拐角后缓步而来。
但她明显也没想到还会有别人，反应了一瞬间，才冲着弥释打了个招呼：“嗨，愈璃！”
然而众人依旧处于石化的状态，只是目光齐齐地落在了那女人手中拎着的贺若瑄身上……
“你们来晚了，这儿的几个杂碎都被我收拾干净了………”那女人努力试图缓解着尴尬的氛围，又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然后又似是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紧急开始自我介绍，“哦，我羌点儿忘了，我是天界的上仙姜春芙，暂时负责看着这小子………”她又忙将贺若瑄放在了地上。
“多谢上仙搭救………”贺絮舟忙行一礼，“小人贺絮舟，无以为报………”
他又上前几步，将贺若瑄托了起来。
他们几人的身份，上仙一眼便已了然于胸，姜春芙也便并未多问，只是抿了抿唇：“你们也是被法陈引过来的？”
陆衡便是点了点头：“上仙可知这凡间妖道林述云？”
“自然，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至于这般操心………”姜春芙顿了顿，叹了口气，“我跟了这小子也有一段时日了，也只是探到过那妖道的灵力，未尝有机会见到他。况且也未有他做恶的实证，他又来去无形，上天庭亦不方便动手，否则.……妖魔两界恐有异议………”
凡间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要捉此一何其容易？
天界找些借口也是天可厚非………
“若是妖道想将我们三人捉回去是因那特殊命。格，但同时对贺若瑄下手，又有何意义？”弥释不由地问出了口；又对上了姜春芙的目光。
姜春芙却又是一笑，勾着唇角：“这命数未尽之人为何有仙人看护？自是不止因为命数上的亏欠，更是因着他们立于阴阳之界，一念之差，便是神魔之别………”她又恍然上前，压低了声音，“而且，贺若瑄他，有仙骨……贺若瑄向来也不仅是贺絮舟的软肋，他本身，也是价值无穷的啊………”姜春芙又挑了挑眉，迅速地换了轻松的语气，“哦对了，这次我下凡可是领的贡炀上神的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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