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烟阁丢了他的尸体，有些失神地站在一旁。
碎骨散。
她一定要拿到这个药，她要去拿。
心中其实早就有了答案，那时她一直不解为何裴琮会那样对她。
分明是见到她练武淤青都会皱眉的人，会为她揉开瘀血，会为她包扎伤口，为她寻各类草药泡药浴。
闲时与她切磋，暗暗让着她哄她欢欣，从来不吝啬于指导她武艺如何精进的人。
怎么可能会亲手……亲手废了她重若性命的东西。
她的一身武艺。
是从小不顾骄阳不畏寒冰，日复一日寅时起，后又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出来的。
萧烟阁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有那么些微茫然。
师傅……
他曾教导她说习得这一身武艺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护卫这些大凌百姓。
我们的刀刃从来不对着大凌人。
可她做了什么……
她在做什么。
倏然耳畔传来声响，是从那护栏外传上来的。
萧烟阁瞬间醒神，后退三步，警觉看着那空中的护栏。
袖中暗器立刻就备好，正要掷出的时候那黑影却突然出了声，显然是很了解她的习惯，人还未出现便出声提醒她。
“阿烟，是我。”
裴琮？
萧烟阁收了暗器，裴云栈翻身而上，一袭黑衣手无寸铁。
一见到她冷峻面容便柔和下来，即使瞧见她满身血污。
萧烟阁此时突然很想开口问一句。
问他为何如此傻，就甘心让自己恨他一辈子吗？
分明不是他做的，他为何要认？
因怀着心中恨意，被囚禁的那段时日，只要她有力气便会去行刺裴琮，她知晓自己杀不了他，可他对自己毫无防备。
让一个枕边人满身是伤，再容易不过。
裴云栈察觉到她眸光莹润，伸手就将她扯进怀里，握着她的肩头，上下检查她的身体。
并未受伤。
这些血都不是她的。
他抱着萧烟阁，抹掉她眼角的泪，声音温柔又轻轻的，生怕惊扰她似的。
“阿烟，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萧烟阁摇摇头，她压下心中苦楚，开口道：“你方才……一直在？”
裴云栈淡淡扫了眼地上的无头尸，自知骗不了她。
那些话他都听见了，此时心中翻涌情绪，阿烟应是凭着林仁州的话，将真相拼凑出来。
那时自己将她从牢狱中背出，暗地里找来陆正安为她诊治。
她的膝骨已经被敲碎，即使用药重新连接断骨，她体内的碎骨散也已经将她经脉尽碎，无法重塑。
萧烟阁在昭狱中挨了那一年，陆正安能将她的命救回来已然是奇迹。
那时候她连走路都无法，更别提用那一身武艺再次上战场。
萧烟阁出来后昏了八天，他用八天编了一个计谋。
真到连皇帝也以为，自己为了能够彻底掌控萧家军，对发妻下了手。
裴云栈直视着她的眼，那些人怎么会知道，他最想要的不是军权，而是萧烟阁活下去的理由。
若是爱没了，恨也成。
即使萧烟阁成为一个废人，只要她能在这乱世安稳活着，于他而言……便是最好。
“嗯，我担忧你安全，便跟着你一同过来了。”
裴琮武艺高于她，她察觉不到他的气息也正常。
萧烟阁此时心绪繁杂，也不想探究他为何会在这里。
“云锦呢？”
“她无事，那些人奈何不了她。”
那就好。
萧烟阁咽了口气，轻轻推开他。
裴云栈并不勉强，顺着她的力道放开她。
“方才怎么不出来？”
裴云栈瞧着她，眼里满目温柔，伸手用指腹细致地擦去她眼尾的血。
“我们阿烟武艺高强，自己可以做到的事，不会喜欢我插手。”
萧烟阁骤然便红了眼，她偏过头去不愿看他。
“……裴琮。”
“嗯。”
“若有一天……我，我武功皆废手不能提，变成一个废人，你会怎么样。”
“护你一辈子。”
他毫不犹豫。
“那……若你知道是何人让我变成那般，你当如何待他？”
裴云栈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将把你变成这样的人，活着剥皮抽筋再磨骨成灰。”
是了。
林间上辈子的结局便是这样。
她目光炙热，裴云栈轻笑：“为何这样看着我？”
萧烟阁醒了一计鼻子，偏开头。
“外面都是官兵，你来找我就出不去了。”
“没我出不去的地方。”
跟她方才一般狂妄。
萧烟阁拉住他的手，笑着开口
“那便走吧，带我出去。”
裴云栈那瞬间有些僵硬，却很快地反牵住她。
萧烟阁偏头瞧了他一眼，情绪不高，没说什么。
她正要推门出去，就被裴琮拉住，只见他捡起地上碎了的茶具碎片，隔空刺破窗户飞向房屋外。
外头立刻响起声音。
“殿下，外面的人皆已处理好。”
裴云栈这才牵着她走出来，廊道之上安静如斯却血腥味极重。
萧烟阁面不改色地同裴琮一起下去，期间不经意地瞧了一眼云六。
云六立刻低头，裴云栈同她轻声开口：“这是我的暗卫云六，日后阿烟有什么事都可以叫他去办。”
“嗯。”
“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突然将云锦送来了。”
萧烟阁一见他神色，便知他误会了。
“我没有觉得你监视我的意思，我是想说，怎么突然想到要给我送侍女了。”
“云锦我很早就着手训练了，你心性单纯直爽，太容易得罪人，有个武艺高强心思灵巧的在你身边我放心些。”
她心性单纯吗？
裴琮是不是眼盲。
萧烟阁嗤笑：“那怎么不送个打得过我的。”
打得过她的？
真要打起来，云二兴许都拼不过她。
云二功力与萧烟阁不相上下，可云二的心不如她狠。
云卫学的是杀人之招，云主学的是为将之道。
裴云栈面色不变：“无妨，她能为你挡刀便可。”
而这一世。
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萧烟阁下意识拒绝：“不行。”
裴云栈眼里有了笑意，却淡淡道：“为何，不过一个侍女罢了，云锦死了后面还会有替上的。”
云六在一旁目不斜视，心里暗暗为云锦点高香。
看来在皇子妃身旁也不是个好差事啊。
高危！简直比他们出任务还危险！
那么多人呢，云锦怎得就如此倒霉被主上挑中。
“不可，云锦不会死，我也不会让她替我挡刀。”
云六倏地一抬头，瞧见萧烟阁一板一眼，不似是玩笑话。
“你既然将人送到我身边，那她就是我的人。以后你那若是再有什么危险的事，不许叫她。”
“自然，你想让她如何便如何，以后我不会再管她。”
云六这辈子都没见到过主上如此好说话的样子，虽然碍于他在场，并没有做什么亲密之举，但他对皇子妃简直太纵容了。
萧烟阁伸手：“一言既出。”
“皆听阿烟。”
裴云栈伸手轻轻叩在她掌心，一大一小两手掌静静贴了那么一瞬，萧烟阁就收回了手，不过一点不影响裴云栈心中柔软。
“你打算怎么出去？”
“这下面皆被官兵围了，正门后门出去都会跟他们撞上。”
萧烟阁打量着他，这人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既然他来了，那就一定有法子出去。
她袖子里的面罩往里收了些，也不担心了，有些戏谑问道：“打不过？”
“打得过。”
“那你上啊。”
她拱火。
也是实在许久没瞧见裴琮动手，他杀人时可比唱戏的好看多了。
“这谷幽楼我还有用，我们不能这么早就暴露。”
见萧烟阁沉默不语，裴云栈又补了一句：“阿烟可是有什么想做的。”
“想找人打架，如果不从正门出去，一会离开这里了你陪我去趟林府。”
裴云栈挑眉：“去府上跟他说你杀了他独子？”
萧烟阁：“……”
“我在你心中如此蠢笨？”
“裴某不敢。”
萧烟阁冷哼：“陪我盗样宝物。”
“可有工钱？”
云六：“。”
主上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他最近在外出任务，各类消息都非常流通，皇子妃将府中之物盗了去卖，他亦有所耳闻。
想来皇子妃不知何故，如今十分缺钱。
萧烟阁：“……”
裴云栈：“嗯？”
“你想要什么。”
裴云栈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萧烟阁眼皮一跳，有些不自在地扭了下肩。
“那简单啊。”
“明日就去给你买，你想要什么模样给你买什么模样的。”
裴琮显然没她想象中那么好糊弄。
“我要阿烟亲手做的。”
林间书房定是机关重重，没有裴云栈她还真的很难无声无息进去又出来。
萧烟阁见他一副气定神闲，不答应就不走，没得商量的模样，还是点点头。
“……行。”
反正他也没说何时将东西给他。
萧烟阁眯着眼，裴琮身边就带了这一个人，不是他惯常的那个护卫。
那么云二和云四去哪了？
“云锦去的那个房间，你派人过去了？”
裴琮今日并不只是来救她，果然……这人做什么都有目的。
“那火是我放的。”
萧烟阁脚步一顿，抬眼。
裴云栈面容不显一点愧疚，见她脚步犹豫，长臂一揽，不忌她满身污血，圈着她的上臂就往前带。
云六在前开路，所幸人已经清得差不多，他们往上跑的时候一路顺利。
“里面有我的人，我已经将后厨的人皆引开了。”
“你在查什么。”
裴云栈也没有隐瞒她的心思，直接道：“谷幽楼里的人来历不正，里头的清倌其实是专门为达官贵人培养的，盗取情报，杀人，乃至成为朝中官员的偏房，任何与朝中重臣能染上关系的他们都会去做。”
明为清倌，实为探子。
“是四皇子。”
萧烟阁将他的手臂从自己肩头拿开，犹豫了几秒还是重新牵上他。
下面已经传来官兵上楼的声音，听脚步声人就不少。
她并没问为何要去顶楼，在某些时刻她对裴琮的能力绝对信任。
萧烟阁着裴云栈的手，握得很紧。
“林仁州方才同我说二皇子如今的病便是四皇子下的手，林家包括刑部皆为四皇子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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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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