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魂归大地,万物入冥界,经审判入轮回圈,孟婆汤前断残生。
“孟婆的孟婆汤失效了!”
“真是啊,早不想喝那东西!”
弹指说话间,长生簿一晃而过将那人直接打得魂飞魄散,周围顿成鸟兽状四散开来。
“意见这么大,怎么不来问过我一下?”
男人衣着精练衣袍,飞出的长生簿收回又稳稳回到他纤长手中,视线扫过一众奇形怪状的魂魄,身后头的小鬼很是识时务上前驱逐。
历烊此刻是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上元神界热闹,各界应允而至,天帝却当面指责他行事残暴不仁,魂魄四散奔逃不敢入冥界。
当众下不来,面子上已经够难堪,回来还有人一直往他枪口上撞。
“孟婆不是玩忽职守的性子,事出必有因。”
孟婆熬制的孟婆汤出了差池,魂魄难忘前尘不愿轮回,后头的左等右等等不到,怨念直冲天界,连天帝都被惊动。
孟婆被带过来的时候,还一无所知,得知自己晾成大祸,更是又惊又恼。
自己一时疏忽误了时辰,那锅汤出了错偏生让人给喝了进去,前尘往事没忘也罢,反而执念加重,那些个说啥都不愿再喝。
“孟婆汤已经重新熬制,但前面有五个说啥也不肯再喝,成日哭的笑的,底下都没法拿他们有啥办法。”
“没办法就找办法,畜生道里还缺人,实在不行通通丢进去。”
小鬼一脸难为情,煞白脸上笑得脸皮直往下掉:“属下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大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传话。”
历烊肉眼可见不快,此事不难消停,但如今事情闹大,天帝像是料到他会怎么做,提前把路给他堵死了,自己也不能擅自对他们下手。
“人带过来没有?”
“在外头呢,就是有点疯癫。”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在看见那人时,历烊还是有些没准备好。
状元衣角被火烧留有灰烬,头上帽翅舍了半边,手臂血肉模糊没了骨头支撑,有一搭没一搭甩着。
清秀俊郎的面上死气沉沉,眼眶空洞里头的眼珠已然不翼而飞!所拖沓过的地方黑气滔天,熏得整个长生殿如人间炼狱。
“青天大老爷明鉴!”
扑通一声那人就给跪下,只可惜没了眼睛,没看清跪错了位置。
历烊紧皱起眉头,面子上却不似刚刚那边凌厉,反而多了些动容,眼神示意小鬼赶快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来了黄泉有些事你也该懂得,若人人都像你这样,所谓的公平秩序又有谁遵循。”
那人情绪霎时变得激动,眼眶乌黑发紫,深不见底处竟缓缓淌下血泪。
“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怎就这般刚好就我忘不掉,上天有好生之德,肯定也不想看我遭遇不良,含冤负屈!”
“前尘往事如旧梦,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又是何苦斤斤计较——”
此话一出口,对方仿佛被历烊戳中痛处:“大人妄言,为人处世哪有仅听一面之词断定,不白之冤何苦受得,谁又心得甘,情得愿!”
言语义愤填膺,气到心头仍旧不卑不亢,历烊倒是小瞧了对方。
“你有何冤屈,不妨一一道来。”
“小的姓王字长生,幼时家道中落娘生下我就去了,爹细心教导,靠着杀猪的手艺拉扯长大,多年寒窗苦读高中榜首,谁知…谁知——”
话到激烈处,对方险些晕厥,在场幸好历烊及时度了灵气,才维持住。
“听你讲来你的前途无限,日子也是过得不差,怎么会落得这种下场?”
王长生嘴角勉强笑了一下,看到的却尽感觉到苦涩。
“他王屠夫绝非我生父,生母也并非生下我就去了,而是遭了他的毒手,他为防我深究真相,待我要离乡时四散我谣言,杀我毁尸灭迹,小的怨啊!恨不得能抽他筋饮他血!”
王长生的魂魄残破不堪,不敢想象死前遭到了什么样的毒手,情到深处直接晕厥过去。
前途无量状元郎,大好前程功归一篑。
“大人心软了。”
历烊长叹口气不置可否:“肮脏比比皆是,我也不曾将事情想简单,世态炎凉下我无法做到拯救每个人。”
“大人……”孟婆晓得他的意思:“苦树结善果,不在数量上定义,而在心里。”
“这未尝不是种缘分呢,我们尽力而为量力而行,公道自在人心,而不在框框面面。”
她的话总是能精准说到历烊心里,历烊的心里其实也跟明镜一样,要不也就白活这么老些岁数。
“也罢此去也要不了些时日,且等着我回来。”
王长生眼瞎看不见,在听到历烊愿意替他申冤,更是一个劲的磕头,直呼青天大老爷。
“我且愿意帮你,但事前说好,孟婆汤你是一定要喝,这轮回路你也必须要走!”
“大人说的小的必会铭记在心,但那王屠夫绝非善茬,大人一路定要千防万防,小心别中了他的诡计!”
王长生还不知不觉,历烊长袖挥动直接将他一同捎上。
“没有你的嘱托,我要是露馅了怎么办,连你我也要一并带上!”
轮回路开辟了新的入口,耳边是王长生喋喋不休的念叨,历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便陷入昏迷。
意识朦胧中,耳边的敲门声愈演愈烈,历烊随手抄起枕边的东西,看都不看砸了过去。
耳边王长生说话不停,眼盲心不瞎,光听声音他还是分辨出,他们这是回到了进考放榜那天。
王家乡地处偏僻,远离京城繁华,放榜消息也是过了好些天才传到他们乡上,对比王长生,乡民更倾向于另一个人高中。
“大人快起来,稍等那些个邻里过来贺喜,看见你这样会说你的!”
王长生没听见声响,也猜到历烊睡过去了。
前世他彻夜忙于帮乡上私塾修订文本,没听见邻里敲门贺喜声,待到王屠夫回来开了门,乡民见状一致觉得他心比天高,直道他不好相处。
历烊脸都不抬一下,大手一挥直接划了道屏障。
“奇怪,怎么这个点不在家嘞?”
外头王大娘的声音渐远,耳边也归于平静。
王长生火急火燎,眼看着历烊睡了不止一个时辰。
不知过了多久……
“老大家的怎么不见你家长生,今儿敲半天门都没人应!”
“不该啊,这点应该就隔家里头呢,许是睡着昏过头了。”门外的声音逼近,王长生听出来了,那是王屠夫的声音。
王屠夫纳闷的同时,从王大娘口中听说了放榜消息,高兴得脸上的笑容都没停下来过,一路招呼了不少乡民去家里热闹。
“爹!”
一声爹打断了众人口头谄媚,人后面挤进来王长生,准确来说是历烊。
只见他身上背着木柴厚重,手臂上被挫伤流出的血跟汗交织,尤其是那双眼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见,双眼却依旧清亮,手上握着砍刀,让人一眼都明白他干嘛去了。
王长生看不见,才从那些人谈话里知道历烊都做了些什么。
“长生这孩子打小我就见乖,干出一番大事不说,还在想着帮衬家里。”
王屠夫厚重的手掌拍在肩上,看得出来是真开心。
王屠夫在乡上卖肉,有自己的肉铺子,每天早出晚归,身上常年一股子猪胰子味,体格五大三粗人看着憨厚老实。
要不是王长生所言,任谁也不会把这人想成滥杀无辜之人。
久不见光明,单就听到王屠夫的声音,王长生的意识险些占据主体,让历烊犯下大错。
“大人何苦同他虚与委蛇,一刀抹了脖子反而落个干脆,更为泄愤。”
历烊面上笑得人畜无害,心里跟他分析:“你是未来的状元郎,何必为他脏了自己的手,他这人表里不一,惯是虚荣,更能刺激到他的是自己的名声。”
前世王长生就是太早撕破脸,而历烊更喜欢温水煮青蛙。
羽翼未满下王屠夫想要的是父慈子孝,历烊并不妨跟他演上那么一出。
“老子早说读书没个好出息,那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谁家跟养公子哥一样养孩子。”
酒过三巡王屠夫也是口无遮拦了起来,当今天子着重扶持文官,王长生要去了京城前途怎么着也不会太差。
“话哪有这么说的,难不成要长生跟你待这穷乡僻野,卖一辈子猪肉不成。”
“卖猪肉咋了!老子就是靠这把刀给他养这么大的!”王屠夫红着脸拍案而起,浑身上下酒气冲天。
“要我说别去当什么官太爷了,前时日那衙门不就有人掉脑袋,老子这把刀可好使了。”
听着他像是有几分认真的架势,周围人都在劝说:“王家的别瞎说,那可是光耀门媚,菩萨显灵的大事啊!你们老王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嘞。”
“都不是王家的种,瞎扯什么呢!”
“王老大喝多又开始瞎说了。”
他的话语含糊,在场的可都听了个明白,但都睁着眼睛说瞎话,替王屠夫打掩护。
历烊假装从始就没注意到那头说话,手里头还在自个忙活。
“我娘是被拐来这的,来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我了……”
王长生自顾自说着,眼眶涌出黑泪远远止都止不住。
“这个杀千刀的想要个女的传宗接代,可银两不够只能买了我娘,那人说了肚子里那胎大了打掉后面就生不了,倒不如生下来扔了后面再生个自己的……”
历烊抿紧唇没说话,那边嬉笑声随着酒劲变大。
后面的事想来也简单,王长生的娘生下来王长生后,不想抛弃孩子,被王屠夫酒后失手打死。
乡里头死女人不是啥惊奇事了,也都劝王屠夫将男娃留下,趁孩子小养儿防老,也多亏得王长生是个男娃才能多活个几年,没想到最后还是遭到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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