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鼓声响,守门的衙役出来看见乌泱泱的群人,也是被吓得不轻。
“干什么呢都围着!”
甘子已经奄奄一息,拉着衙役的裤脚求救,血抹在上头,衙役见状直往后退。
“此腌臜手脚不干净,偷得我辛苦攒下的棺材本,各位乡民见证陪我状告,求县太爷评判还我清白,打死这腌臜!”
衙役看了王屠夫眼,认出这是街头卖肉的,挑着牙不满道:“击鼓状告者,先呈上状书状纸,有就拿来没有就回去准备,外着赏板十下,然也岂不人人都来这衙门添乱。”
衙役明显可见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平日击鼓鸣冤者少之又少,若非都像他们这样,整个衙役还不都要办事不成。
“人证就搁这,官爷怎么不明理,这腌臜你们大可拖下去打到他认罪,我无辜受连为何要挨板子!”王屠夫不服气,撸起袖子跟他讲理。
衙役不想跟他们纠缠:“状纸都没有,一边去!”
这么多人跟着,明眼都看出来会向着谁说话,地上那个已经不省人事,要真按他们来说的办,岂非他们说啥便是啥。
“县太爷没空忙活你们这点小事!”
“县太爷有时间去花楼饮酒,倒没时间管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小事!”王屠夫推开衙役就要硬闯。
衙役眼见这人是个硬茬,强忍给他拉到一边,小声跟他讲理。
“县太爷是没空,卖肉的你也不能这么没眼力见,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你随口应下,流程咱过一遍不就得了,至于钱那人没得,家里总有得吧。”
被派到这等穷乡僻野的地,本就没几个人上心,这里的官太爷拿着上头例银,净不干人事,历烊心知肚明他们哪怕闹个底朝天,也不会有人搭理。
状告的人被警告一番,回头啥事都往肚子里咽,其余人不知道,还都想着衙门能帮得上他们。
“你们这么阳奉阴违,就不怕我们告到上头去!”
王屠夫怒急,要了钱等于要了他的命,他是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衙役也是听多了这些话:“你要真有本事,就让皇帝老儿来帮你评判,我们庙小容不下您这座菩萨。”
说着腰间的佩刀亮了出来。
“你们背地里做的肮脏事还少着吗,要没有我们县太爷在上头给你们兜底,该掉脑袋的可不止你们几个,卖猪肉的!你那摊应该就隔这不远吧,有那时间在这胡搅蛮缠,不如回去想想租金啥时候给了!”
王家乡里人尽皆知的秘密,大家心里都门清,要没有上头兜底,他们也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
“王大家的,要不就算了——”
“算什么算!”王屠夫揪着那人领子,无能狂怒:“感情丢的不是你们的钱,各个不心疼,新政下来这些年是难办了些,可哪个手里头是干净的。”
手指戳到其中个人脸上:“当时可不你上赶着求我,你家那娘们跑了,还是老子帮你逮回来,现在儿女双全倒是翻脸不认账了!”
“还有你家里头的,你娘跟你相好都是我帮着谈,要不就你家那破茅屋,能有拐子愿意和你做生意!”
“什么意思着了还!”那人也是个虎脾气。
“今日帮你是情分,好赖话都让你一个说了,你自个兜里油水捞多少自个心里没点数?说什么为大家,还不都你自个想捞钱!”
“你什么意思!”
事情摆到门面上,大家先前对王屠夫从中抽提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多少心里都有些怨言在。
“自个讨个烂货砸手上,要不是肚子还有个金凤凰指不定闹成哪样,大家再不济手里头也没条人命在,你倒好出手就打死了,让所有人帮忙处理掉!”
那人气势汹汹,当初长生娘的死大家都有份在,主要原因却是喝了酒的王屠夫找拐子索赔无果,回头喝点酒将人活活打死。
大街上不少有人看着,历烊冷着脸站在不远处旁观,这里的人长期为伍,比他想象中还要低劣,不堪。
人命如草芥,女人如生养工具,远没有手里的银子,来得通人性。
“女人来历不明,死了也没几个追究,我娘就是这么不清不楚,被他们害死的!”王长生怨念冲天,身上的断臂失眼都是那些人犯下的罪证。
“他们同仇敌忾,为了不留下把柄,所有对此事有所察觉的人,都遭了他们的毒手,上任县官就是暗中清查,就在罪证请旨前夕,被他们杀害。”
“世上要有怨灵复仇,整个王家乡尸骨累累,都会化成尸骸一片。”
争吵声回荡在王长生耳边:“朝廷命官无缘横死,外界对这多少也有所顾虑,近些年来往骤减,就连隔壁乡村百姓都避之不及,这怎么不算是咎由自取。”
女人发丝垂落遮盖住面容,抚摸在婴儿脸上的断指分明可怖,口中发出哄着孩童的童谣,历烊不由看向女人。
身上衣物脏乱残破,离近些还能闻见臭味,和她遭遇天差地别的是她手里的孩子,被养得珠圆玉润,身上也干净些。
“疯婆娘,谁准你碰我乖孙!”
历烊没看清的功夫,一道身影就上前,从女人手里抢走孩子,尖酸刻薄的嘴脸往地上狠狠啐了口水。
“我的孩子……”
周围的人明显见怪不怪,没一个插手制止的。
历烊正准备出手扶住女人,刚刚同王屠夫争辩的男的就过来,一巴掌将女人扇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谁准你把孩子抱出来的!”
“你怎么动手打人啊!”
男人猛地被推了一下愣在原地,随即恶狠狠看向不远的王屠夫:“好好好,卖肉的你们一家好的狠!”
王屠夫也冲了过来:“你怎么过来的,给我回家去!”
一屋子的狼藉里,王屠夫迎面就是一脚,历烊满屋子乱窜。
“你嫌热闹还不够大吗!别人家的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那家子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你倒还上赶着当英雄了,你爹出事时咋不见得你说几句。”
历烊打马虎眼:“爹舌战群雄哪用得上我帮忙,大庭广众下出手伤人,我不出手岂非呈旁观小人般冷血无情。”
“你给我说谁呢!”王屠夫听出他在指桑骂槐,顺手拿起门口的木棍就要整治他。
没等他出手,门外传来杂乱的说话声。
“不好出事了王大家的,王小今早刚跟你吵完,家里头晚上就出事了。”
所有人赶到时,没进屋就闻见那满屋子血腥气。历烊拦住里头跑出来的人,刚准备开口就被那人推开,直接蹲旁边吐了起来。
屋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人,赫然就是早上那几个。
女人怀抱着血淋淋的婴儿蹲在墙角唱着童谣,而她怀里的孩子已经被开膛破肚,发不出半句啼哭。
地上丢着的菜刀锈迹斑斑,碎瓶子混合血迹,现场看着很是骇人。
“造孽啊!真的是造孽啊!”
几具尸体里就王小的最慎人,头颅被砍下不见踪影,身躯被大卸八块,皮肉交接处还没被完全砍断。
“哈哈哈哈哈死了好——”
女人将怀里的死尸猛然向众人丢来,人们被吓得四散开来,那孩子连着襁褓被扔到历烊脚边。
“王小家让她吃让她穿的,她造孽啊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老妇人郑重其事地抹下眼睛,哭的那是煞有介事。
“杀人凶手!我看她也不正常,像是邪祟上身!”
人群叽叽喳喳,历烊眼尖注意到女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清明,与恨意。
“他们宁愿相信所谓的邪祟,也不相信是自己的因果报应!”
王长生看不见,仅凭现场的只言片语也拼凑出了事情。
“王家媳妇看着就不正常,要我说就是平日里王大娘跟王小压迫的,都把人当畜生打骂。”
说话的人被身边人拧了下胳膊肘,那人还不明所以。
“吓死人了呦,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历烊被王屠夫拉到一旁厉声警告,警告他别乱出风头。
女人被绳索五花大绑时,嘴里还在唱着童谣,历烊看了她眼,见女人不为所动,还在哼哼唧唧唱着。
村里人愚昧无知,出了这么大的命案没想着上报,却想着瞒下来。
女人被绑好关在王家村口祠堂,村里些德高望重的老人一起商讨,决定明日就将女人火烧去邪。
中邪的名头一扣上,明摆着都想找个理由想毁尸灭迹。
五更天才刚蒙蒙亮,历烊偷溜走出门。女人被绑住,看管的人也都以为她跑不掉了,呼呼大睡。
“你是个好人。”
绳索被解开时,女人才小声流出眼泪。
她被拐到这村里有些年头,平日被王大娘使唤干活,晚上被铁链锁住,还要遭到王小毒打。
王小是个畜生,为了赚钱拿她收受淫款,先前更是被打到多次小产,整个王家乡同流合污,她多次逃跑未果,没想到还有人愿意帮她。
历烊塞了点银子给她:“出去的路你应该都有经验,这几个饼跟些银子你拿好,我只能帮你到这。”
女人给他磕了几个头,脸上血迹干枯被她使劲揉搓掉,在抬头已经是满眼坚毅。
“大人宅心仁厚,她必会铭记心中。”王长生说。
历烊看女人身影消失才回去:“小恩小惠无需挂记,只要她能平安出去,也不枉你我此举顺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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