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狂风刮过的时候,插在两侧的经幡卷起地上的纸钱,木凳子上的鸡血黏稠,嘀嗒嘀嗒正往地上流。
不远处的山头蒙起半层云,轰隆!巨大一声下的闪电,还能看到劈下去的轨迹。
“天降异象!天神降罪!”老道清醒后,看见这一幕,木讷地往后退了几步,其他人再说什么,也拦不住他想走的决心。
历烊睁开眼看到的,正是王成才担忧的脸,对方眉头紧锁,而自己正躺在他的腿上,周围围观的头,快要凑到历烊跟前。
唱戏就要唱全套,历烊表情懵懂,演得十分入戏:“我这是怎么了?大家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长生啊,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咋样了?”
但凡王大婶再近些,那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历烊脸上:“神君有没有跟你讲什么话啊?”
“什么神君?”历烊脸色发白:“……我不是妖孽吗?”
王大婶呸呸呸的几声:“那老道胡说八道,已经叫我们给赶走了!”
“……”
有围观的乡民在窃窃私语。
“王大家的长生居然是文曲星转世!”
“文曲星下凡,金榜题名,这不刚刚好,都给对上了!”
这时,不知是谁叫了一句——
“遭了!甘子跑了!”
所有人乱作一团,王成才的视线错开,扶起历烊的时候,刚好没瞧见他眼底,那不加以掩饰的嫌恶。
“长生,没想到你居然是文曲星转世!难怪能一举夺得魁首。”多少人有目共睹的事实,王成才心里多少不是滋味,说话都带着没来由的酸味。
历烊将手收回,佯装什么事都不知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文曲星什么神君?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福星高照!”王大婶笑弯了眼:“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啊!”
“抓到了!”
“可别再让这小子给跑了!”
甘子没来得及跑多远,就被五花大绑着抓回来,他如今的下场,半点不亚于当初那些个女人。
“撒开!你们凭什么抓我!”
果然,只有火烧到自己的身上,自己才能感同身受。
甘子破口大骂:“你们都让王大家的给骗了!根本没有的事,他们里外都是一伙的,臭杀猪的!你不分青红皂白前面打了我一顿不说,你跟你儿子现在还伙同往我身上泼脏水!是何居心!”
“我去你妈的卖肉的!”甘子骂得难听,有人听不下去,往他嘴里塞了东西。
王屠夫推开一众人,他常年干活,身上有得是力气。
抬起手直接就是一巴掌盖过去,声音响亮,甘子的牙都给打掉了出来。
带血的牙齿同先前地上的鸡血混迹在一块,看着格外瘆人,地上原本化好的阵法被踩乱,入目都是红色脚印。
王长生现在是文曲星转世,王屠夫第一时间就想跟他们撇清关系。
那粗短的萝卜状手指戳在甘子头上,王屠夫拉着他的头,一口老痰就啐在甘子的眼皮上,糊住他的眼睛。
“天菩萨显灵,你这腌臜偷盗成性,被拆穿后居然还有脸再提这事!”
甘子马上否认:“我没有偷!”
“那你钱哪来的,说啊!”
王屠夫攒了近大半辈子的养老银,一下全没了,想到这些肚子里正憋着火,仗着甘子受困素手无策,就想着号召所有人,现在去甘子家里要钱。
甘子家徒四壁,任他搜刮过几次,也再刮不出半点油水,王屠夫虚张声势,明摆着拉其他人视威,再不济也要从他家手里头,要点其他的出来。
“王大家的要不算了!他家里头营生差,就指望着婆娘卖肉养活,你能要到就怪了,回去老老实实多卖两天猪肉,这钱不就回来了。”
“就是啊,再不济长生有出息,以后还能饿死你不成?”
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王屠夫发着狠:“老子可管不了那么多,欠老子的,必须要还给老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历烊跟剩下的几个人待在原地看守,甘子躺地上哀嚎半天,也没有一个人理他。
身边不远的王成才多次想开口,历烊也懒得分眼神给他。
“长生——”
王成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
这次倒是能好好说话了,历烊却起身去扶并不需要人搀扶的王大婶,其中不待见王成才的意思也是足够明显。
到底还是被他逮到机会。
“……”
“你也回来了是吧?”
手腕被握住的瞬间,历烊马上起了鸡皮疙瘩,扬手甩开对方:“少来拉扯我,你有病是不是?”
王成才故作伤心的表情看着实在恶心,他的手再有意过来拉扯,被历烊转而躲开。
他小声说:“今日之事我相信绝非你的手笔,过去那些是我对不住你,有恨,你冲着我来——”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历烊快要按捺不住的拳头已经蠢蠢欲动,要不是顾及不远处有人,早一拳过去把他打趴:“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长生——”
历烊看着落不禁风的王成才,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拎起对方有恃无恐道:“你有病就去看,少到我跟前碍眼,自讨苦吃!否则别逼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你丢出去!”
王成才还搞不清楚现在的局势,还当他是以前那个好糊弄的王长生。
“先前我也是依形势所迫,你不能——”
历烊没给他好脸色:“依你所言的形势所迫,只是因为你没有捞到好处!王成才!你别给我当了表子还立牌坊,我没兴趣听你讲那些个大道理!”
说罢他转身,给自己找个清静地。
王成才没有被拆穿的难堪,盯着历烊的背影,瞳仁竟是漆黑,目光始终不见得移开半点。
“上天给了我重来的机会,我们断不会就此作罢,长生,你会需要我的——”
历烊听到了,脸色肉眼可见难看,到了地方叫出王长生,开口就直接问他:“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
王长生见事已至此,实话实说道:“进京赶考数月,他跟我表过态,彼此间有个慰籍足矣,他家中早就给他订了门好亲事,他在回来前怕我会纠缠,还为此警告过我。”
历烊听懂了,脸色更加阴沉:“你俩搞过断袖?”
王长生赶紧解释:“曾经,只是曾经——”
历烊没在说话,他活这么老些岁数,还不至于会被这点事吓到。
要说也只能说无奇不有,历烊一时的沉默,王长生以为他是在生气自己有所隐瞒,一直在想办法同他解释。
历烊蹙眉:“非必要情况,你无须跟我解释得这么详尽,只是你俩的事……,可还有谁知道?”
王长生想了想摇头:“没有了。”
王家乡到京城,路途遥远,两人也就在那阵子里有过私情,回乡后为了避嫌,多少也没见过几次面。
历烊郑重其事道:“依他刚所说的,前尘往事他也有记忆,我们或许能稍加利用这点,起码不能让他们统一阵线!”
现在的王屠夫算是跟甘子彻底撕破脸,这个庞大的组织,一旦涉及到个人利益,就有可能因为分赃不均而大打出手。
王屠夫回来的时候,整张脸黑得要能滴下墨来,气势汹汹地从地上揪起甘子,一个拳头就砸在他的脸上。
“狗崽子,出手够狠啊!亲娘都下得去手!”
“王大家的,还是把他送官吧,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上头也瞒不住啊!”有人上前去扯王屠夫,被他一下子推出去老远。
“谁敢报官!都不准报官!”
其他人面面相觑,当初态度强硬说要报官的人是他,现在拦着众人的也是他。
从旁人的嘴里,历烊才知道发生了啥,甘子的婆娘跟老娘都死了,也不知道死家里头多久,人发现时早臭了,王屠夫搜了整个家,房契愣是没找到。
没找到自己想要的,王屠夫自觉被耍,现在想杀了甘子的心都有了。
“房契呢!我说房契呢?”
甘子吐出一口血沫,半张脸肿得老大:“……我说了,我没拿你的钱!”
“你——”
眼看继续打下去,还要出人命,几个人组织上前,费好大功夫才将两人分开。
王成才想到一出,人站出来:“实在不行我去叫人!”
他的话刚出口,王屠夫刷的一下瞪过来,一拳砸在板凳上:“我看谁敢去!”
这钱要不回来,他是说啥也不可能就此甘休,几个老人轮番劝他,只见王屠夫打定了主意,就是不能报官。
报官的结果就是甘子偿命,说啥也不能让他们去。
“要嘛就让他把房契给我交出来,要嘛你们帮他把这钱赔我!”
王屠夫耍起无赖没人拗得过他,王成才刚往后挪两步,就被他看穿意图:“谁敢去!这钱我以后就逮着谁家要!”
“我说了没拿……,你的钱!”甘子的一只眼因为脸肿起看不清,他含糊不清,是说啥也咬死了自己没拿那份钱。
大家都不想掺和进这件事,王屠夫又咬死不让所有人离开,一时间场面僵持,大家都不知该如何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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