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应

陈帆一拿开腿边的拐杖,走到李昭昭身边,刚靠近,就倏然滴下两滴滚烫的水珠,砸在李昭昭手背上。

李昭昭的手搭在腿上,视线还停留在对面,来不及转回。

那两滴水珠在冰凉的手背上炸出两朵大花,看来分量十足。

一站一坐,李昭昭抬头也只能看见陈帆一弯下来的锁骨,悬在她的头顶上,遮住一大片视线。

李昭昭没再看腿上的手,只是轻轻将上面的水珠抹掉,表情有些无措。

还好,陈帆一很快就离开了,左手捂着脸,背对着李昭昭站在那一大坨艳俗的红花前。

时不时有吸泣声传出,陈帆一的手也没有放下来。

李昭昭手上拿着纸,不知道要不要递给他,站在陈帆一身后进退不得。

“昭昭。”,陈帆一的声音里能听见厚重的鼻音,轻柔说道“帮我拿张纸吧。”

李昭昭早就等着了,话音刚落,便立马伸手递纸,往陈帆一垂下的右手里塞,生怕送晚了一步,陈帆一脸上的泪会擦不干。

李昭昭还是很有经验的,泪水刚出时就要赶紧擦掉,不然只会越流越多,刹不住的。

下一刻,李昭昭的右手连着纸巾,整个被陈帆一的手包住,很松,但怎么也挣不开。

纸巾从李昭昭的右手换到陈帆一的左手,上面蹭了一抹红。

陈帆一捏着鼻子偏过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昭昭,我流鼻血了,谢谢你的纸。”

两个鼻孔一起流,还滴了两滴在李昭昭手上,贴在一起的两只手,又热又粘。

陈帆一不放手,牵着她回到座位上,自己也扔下脸皮,拉来椅子坐在李昭昭边,手是放不开的。

陈帆一沾了茶水的左手在额头胡乱拍了几下,印象里陈女士就是这么教他的,能止鼻血,偶尔用一用,陈帆一已经习惯这么对付了。

拍完后,陈帆一也不管脸上顺着鼻梁往下流的水迹,反正一会儿就干了。

对付完鼻子,陈帆一拆开湿巾,反而细细地擦起了李昭昭的手背,一滴花儿似的血迹被李昭昭抹开,浅浅地在手背上铺了一层。

擦完左手擦右手,从手心到手背,没多少皮肉的双手没几分钟就被陈帆一擦干净了。

真瘦,瘦得陈帆一心口疼。

陈帆一捏着两只手,抬眼看她,李昭昭也在看那两双手,面色平静,在想什么?

“昭昭,我们不说那些了好不好?喜不喜欢的,慢慢都能认得出来。”,陈帆一叹了一口气,笑得有些苦涩,“不要急着拒绝我,行吗?”

陈帆一认了,他的那些喜欢,李昭昭看不见就看不见吧,他还能怎样?

“陈帆一,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李昭昭盯着那双手问他,好疑惑,怎么也想不通。

李昭昭的眉头皱到一起,眼眶都被挤红了,她对陈帆一的喜欢不理解,对自己也不了解,她看不清的东西太多了。

陈帆一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指甲盖,李昭昭的指甲又薄又韧,很好盘。

“昭昭,你觉得自己不好吗?”,陈帆一看着她的眼睛,坐在椅子上时,陈帆一只比李昭昭高半个脑袋,几乎是平视着这双眼。

“你已经很勇敢,很努力地对自己负责了,昭昭,你怎么会不好呢?事情在变化,人也会变化,你不能拿过去的标准来看现在的李昭昭,这样对她不公平。”,陈帆一对上她的眼睛,小声告诉她,“现在的你,偶尔会一头扎进较真的海水里扑腾,偶尔会跳起来甩我一根软刺,也会躺在安静的地方装死,差点连自己也骗过去。昭昭,现在的你很好,可爱又勇敢,但也有可能是我不够了解以前的你,只看到一点小角,就急忙喜欢上你了。”

其实,陈帆一的喜欢没这么有条理,遇到李昭昭的前二十多年没开窍,怎么可能被雨水飘了一下就开窍了呢?

那又不是被观世音菩萨装在净瓶里养柚子叶的神水,是神水的话,医院门边那块地就轮不到他和昭昭去站了。

陈帆一的喜欢,是怎么个没道理呢?

就好像渴了很久的原始人,突然被灌了一口干净的泉水,嘴巴乃至食管被滋润的那一刻,才具体知道解渴是什么感觉。

然后抖擞着身体寻泉水,一遍遍的吞咽、感受、品尝,对它的描述也慢慢趋于准确。最后,确认出它的意义——生命之源。

陈帆一先是感受到喜欢,然后才确定喜欢,最后理出喜欢的原因。

最后一步,陈帆一走得没那么快,但是李昭昭需要一个答案,于是这个原因就两步一跨地出现了。

李昭昭问得突然,陈帆一回答地很生动,能被糊里糊涂地李昭昭听清楚的生动。

这么具体的喜欢都摆在眼前了,昭昭,你还是不敢确定吗?

“昭昭,你知道你很好就够了,喜欢的事,我们以后再慢慢说也可以。”,陈帆一不逼她,不忍心。

都说十指连心,他现在和昭昭双手碰在一起,指尖相触,也算是连心了。

这么近的距离,陈帆一尝到甜头了,够了。

“那如果,我不喜欢你呢?”,李昭昭问到这,眼里的泪水几乎是放弃挣扎了,山崩似的往下滚,有一颗颗的,也有一条条的。

“那就不喜欢。”,陈帆一松了一口气,答得干脆。

李昭昭的泪怎么流得这样多,陈帆一看着心里发堵,又酸又闷,终于还是松开了手,帮她擦掉那一脸的珠串。

就是掉珍珠,也不能这么掉啊。

没有及时擦干的眼泪,后面再擦,就很难擦干净了,总是断断续续地往外掉小珠子。

陈帆一陪着李昭昭坐在桌前,看起来和餐厅里的其他小情侣差不多,一顿饭能吃上三四个小时。

离开时,侍应生也见怪不怪的,餐费贵,拿到手的小费也多,足足有十六个点呢。

陈帆一还是把李昭昭送回去了,不然他放心不下,天色太晚了、路程较远、李昭昭哭得脸都红了……都是原因。

“昭昭,回去好好休息,想不通的事就不要再想了,行吗?”,陈帆一轻声嘱咐,轻之又轻。

到如今,陈帆一算是发现了,李昭昭憋着劲埋头想的每一个结果,好像都会把他往远了推,然后她自己也难受。

李昭昭脸上还有透红的余韵,挂在眼下,抿着唇点头,开口便是一圈裹着砂糖的哑音,“好,谢谢你,你快回去休息吧。”

路上,李昭昭的睫毛已经被陈帆一拿着纸巾蹭干爽了,此时眼眶里却还是湿润一片。

“昭昭,我们说好了以后再谈喜欢的事,回去后不要多想,慢慢感受就好,可以吗?”,陈帆一扒着车门,忍不住想要再确认一遍。

他怕明天一起床,李昭昭又缩回去了,送来一份精心烹饪了**个小时的豪华闭门羹。

李昭昭答应了,“可以。”,发尾顺着肩颈铺开,柔顺软和得不行。

完整地哭过一场,像宣泄,也像换气,李昭昭对外界的包容度和耐受性提高了不少。

但也不能总这样,太耗费身体精气了。

陈帆一眷恋的看着李昭昭离开的背影,揪心地想把昭昭带在身边,每一顿饭都一起吃,最好吃得白白胖胖的,多健康啊。

这一顿饭是两人吃得最久的一回,足足三个半小时,陈帆一回去时倒是碰不上拥挤堵塞的糟心情况。

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去后,时间也将近十点半了。

有人披星戴月,满载而归。

有人狡兔三窟,初心不改。

“回来啦?”,平地一声惊呼,这声音陈帆一听着耳熟。

陈帆一刚打开门,左脚拖鞋右脚袜子,还没来得及转身,就看见穿着一身喜庆红衣的陈女士从厨房里转出来,手上端着两盘鲜切水果。

“帆仔,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陈女士这话太自相矛盾了,陈帆一要是回来晚了,还怎么撞见殷勤的陈女士。

“行了,别看了,只有我一个人。”,陈帆一有些头疼,侧过身子让陈女士看个够,“我腿都这样了,还在外面待着,您和我爸不是又得念叨了?”

陈帆一走到沙发上坐着,手里的拐杖都没碰到地,拿在手里主要还是为了让陈女士安心,免得她又要开始念他了。

可惜,尽管陈帆一做到了这份上,还是躲不过该来的魔音绕耳。

陈女士能在年轻时就毅然跟着陈父卷钱私奔,那心志之坚定,耐力之顽强,岂是能被岁月和时间消磨掉的?

年轻时,陈女士和陈父是相亲认识的,门当户对,都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哪成想,两人一见面,不是一见钟情地看对眼,而是俩大肥耗子见钱眼开撞到一处去了。急匆匆地准备了婚礼,婚后第三天人就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两家柜子里存的嫁妆彩礼。

吓得陈帆一的几位爷奶抱头鼠窜,什么家里进贼、亡命歹徒、性命不保的猜测满屋子飘。还好那个年代给装了简单的公安系统,谁坐了火车,去了哪里,全都能找到,这才把失窃的案子给撤了。

如今,陈女士又重拾起当初的势头,把它用在陈帆一身上,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你就和我说说,简单透露一点,那女孩性格怎么样?”,这该是陈女士问的第五十次了吧。

陈帆一咬着水果不说话,翻出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举在陈女士面前。

里面是这几天陈女士问的各种问题,对陈帆一神秘相看对象的问题含量达到百分百,没有一句关于陈帆一的废话。

陈帆一也算是孝顺,句句都回复了。

性格怎么样?

好。

长相偏什么类型的?

好看。

年纪多大了?不要找太大了,也不要往小了找。

不大不小,十八到八十之间。

陈女士又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陈帆一都能在手机上找到回复,嘴上也没停,垂着眼皮安静地吃完了一盘果盘。

待陈帆一咽下最后一口汁水后,陈女士也隐隐不耐烦了起来,眯着眼睛盯他。

吃饱喝足,陈帆一悠悠回答,“妈,您问了我怎么久,我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真不能再往下说了。”

“为什么?”,陈女士盯着他问。

“就,那几个原因呗。”,陈帆一含糊道,“离异带俩娃,性向不传统,漂泊无定所。”

陈帆一越说,声越小,咬字也飘散得很,刚好又能让陈女士听个一清半楚的。

真是天雷滚滚,青烟阵阵啊。

陈女士沉默地坐着,寂寥地看向窗外,思考着要不要回家认错,然后准备挖墓迁坟。

陈帆一这孩子,难不成真是随了他爸?

不干人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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