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鼻尖

李昭昭心里压着很多的事,像个高压锅,一层叠着一层,都堆到和锅口齐平的高度了,往里挤一挤,还要继续压。

怎么这么能藏事儿呢?

陈帆一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排解的,只能看见她一次次地掉眼泪,看她小心翼翼地规避各种风险障碍。

竖起的高墙那样多,那样厚,还能看见生活里的其他吗?

李昭昭的泪水顺着指尖流到陈帆一的手腕,一路蔓延曲折地往下走,又凉又痒。

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泪,是能把花浇死的量。

不过,陈帆一不会眼睁睁地看她被围困在原地,他会帮她。

一锤锤砸倒高墙也好,先开个口子把李昭昭带出来喘口气也好,一步步来,他不会放着不管的。

昭昭,不要怕,你不会被淹死的。

陈帆一看着副驾上坐着的包子,做了一件事。

他弯腰探进车内,轻轻拿掉李昭昭脸上半湿的纸巾,看着她空洞的眼神,慢慢靠近。

“昭昭,我要亲你了。”

陈帆一的声音温和地填满了车内的狭小空间,围着李昭昭一圈一圈地打转,然后落到眉心。

陈帆一笑着没动,停在她面前,李昭昭的眼神终于有东西了,疑惑、诧异从深处钻出来,空落落的土壤上有光了。

他的目光继续往上移,掠过细眉上的狭长荒壤,来到白净的额头。

上面用发丝绘出的远山没了,很干净。

捧着李昭昭脸颊的手心,不自觉地摩挲到耳后,陈帆一呼出的热气已经吹拂到李昭昭脸上了,烘出一片霞红。

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泪停下了,李昭昭没注意到,攀着陈帆一手臂的那双手没有一点反应。

陈帆一忍着笑,低头轻轻碰了一下,鼻尖贴着额头往下压了压,回弹的那一下又顺势离开。

呼吸打到额头上,又被弹回来,湿热的气流在陈帆一和李昭昭脸上来回流动。

好软,鼻尖的触感好软,连空气都湿软起来了。

离开时,陈帆一看了眼额头,那里还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沾染。

陈帆一站在车门边弯腰,俯在车顶和李昭昭之间,站不直,也没地方跪。

看得李昭昭无处可逃,后知后觉地皱起眉头,想要瞪他。

然而,眼神里的尖刺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又临阵被李昭昭换下。

刚刚她没拒绝,甚至前一秒,陈帆一也有提醒她。

多憋屈啊,脾气还没发出去,结果发现是自己的问题更大。

瞪不出,避不开,只能直愣愣地看着。

两人视线撞到一处去,陈帆一鼻子又痒了。

还想……亲。

陈帆一感觉到,李昭昭的手臂又抓了上来,还是小臂的位置。

上面卷到一半的袖子有些皱,大半都是李昭昭刚才的杰作。

李昭昭靠在椅子上,又紧张又生气的。

陈帆一下不去手。

“昭昭,要不要……”

“吃饭去?”

陈帆一放开了手上捧着的脸颊,她脸上的肉不多,摸起来却温软得可爱,好神奇。

两只手都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撑到李昭昭身后的座椅上。

啧,一下子换了触感,那一块麂皮显得更糙了,陈帆一手上总觉得少点意思。

“你去开车,我……和你去吃饭。”,李昭昭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隔着一层凝固的空气,“嗡嗡”响。

李昭昭又碰了碰陈帆一撑在耳边的手臂,往外轻推了一下。

陈帆一顺着那只手,看到李昭昭脸上,却没等来她再开口。

李昭昭稍微扬着下巴,眼神瞟了下身边的驾驶坐,意思很明显了。

再不去,她又要嫌烦了?

陈帆一闷着胸腔里传出来的笑声,连忙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开车。”

陈帆一终于直起了腰身,从车里出来,朝着李昭昭的方向往后退了三步。

门被关上后,陈帆一才大步往车头前方绕过去,步伐之轻快,哪里看得出半点腿脚不便的样子?

路过前大灯的位置时,陈帆一脚步微顿,只停了半秒不到,又继续往前走了。

开门,上车,关门,起步。

一气呵成。

陈帆一往右看了下,李昭昭的情绪已经收回去了,比早上刚睡醒那会儿好多了。

精神起来的刺猬包子,颤呼呼的,挨不得了。

车辆缓缓汇入车道时,陈帆一朝后视镜看去,后面停着一辆熟悉的奥迪A7。

是林棋的车子,他一直跟在后面?

是不放心昭昭,还是不放心他?

呵,管他呢。

陈帆一收回视线,踩着油门走了。

这条小路上的车不多,陈帆一偶尔能在后视镜看到那抹黑漆漆的车身。

拐到主道上,车才明显多了起来,看着就吵。

“昭昭,待会儿吃点儿新菜怎么样?”,停下等路灯时,陈帆一转头问她,“想要吃甜的还是酸的?”

李昭昭看着前面不断跳动的数字,抽空转头,问道,“两个都好吃吗?”

“嗯,差不多。”,陈帆一回答地模棱两可,不像好吃的样子。

“都可以,你挑吧。”,李昭昭这回连头都不回了。

陈帆一看着那只无情的包子,磨牙道,“昭昭,你就不怕我挑的不和你胃口吗?”

“我不怎么挑菜,而且,我觉得你选的餐厅都挺好吃的。”

李昭昭答得老实,每次和陈帆一出去,她都能吃上很多,胃口比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要好。

陈帆一勾着唇,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

趁着绿灯还没亮,陈帆一又问道,“昭昭,你看我脸上是不是沾东西了?”

李昭昭抿着唇,终于回头了,上下扫视了一番,才得出结果,“没有。”

“哦,没事了,你继续看吧,看累了正好吃东西。”,陈帆一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满足,又把李昭昭哄回去了。

嗓子眼里装着蜜,陈帆一说出的话都柔情起来了,缠缠绵绵地堵住了窗外的杂音。

他就想看一眼李昭昭的脸,想看那双眼睛,还有额头。

李昭昭的那番话,给陈帆一听舒服了,迎面吹来一阵春风,荡漾的心湖需要沉静的远山来镇守。

陈帆一需要的远山,眺望的远山,就在李昭昭的额头上,被吹到额上的发丝能绘出远山的摸样,鼻尖轻触间也能碰到远山的画布。

李昭昭的眉头松开时,陈帆一的远山就近了。

下一个绿灯出来后,陈帆一驾车跟着车流缓缓滑进隧道,里面卧着两排车,首尾相连,一条长龙车队堵得半死不活的。

陈帆一往车窗边看了下,林棋的车也挤进来了。

果然是来跟着他们的,之前在路边看了那么久不够,现在还要跟来?

“嘟嘟——”

李昭昭放在中控台下边的手机响了。

隧道里光线昏暗,忽然响起的手机屏幕在车里亮得刺眼,上面写着“林棋”两个大字。

“小棋哥?”

“嗯,昭昭,是我。”

车里实在是安静,林棋的声音直接从手机里流出来,柔润又清晰。

“你那边怎么还有车声,还没回到家吗?”,林棋问道。

陈帆一挑眉听着,没有揭穿林棋现在就跟在他们后面的事实,隔着车窗望向后视镜上的人影。

“没有,有急需翻译的稿件吗?”,李昭昭咬着唇往窗外看了看,眼睛静悄悄地打转。

“不是工作的事,只是想问你到家了没。怎么还在外面?我还以为你回去了。”,林棋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顺。

要不是陈帆一亲眼看见他人就坐在后面的车里跟着,他还真信了这话呢。

“我……还有些事情,晚点回去,谢谢小棋哥关心。”,李昭昭没有说出和陈帆一要去再吃一顿的事。

像一个藏在土里的小秘密,只有车里的两人知道。

可惜,藏得不深,露出大半个屁股,跟在后面的林棋早看到了。

“……”,林棋没有追问,听筒里隐隐传出一声无奈的轻叹,“好吧,昭昭,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一句话刚说完,林棋又追加了一句,“我这段时间没别的事要忙,你别瞎担心麻不麻烦的事,知道了吗?”

最后一句,重音在“没别的事”和“瞎担心”上跳了又跳,生怕李昭昭听不出重点。

陈帆一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移到李昭昭脸上,半边脸颊上贴着一层白光,点头的时候倒是乖巧。

“知道了,谢谢小棋哥。”,李昭昭说着说着,鼻尖又红起来了。

陈帆一垂下眼,往李昭昭空出的手里塞进一张干净的纸巾,陪她安静待着。

李昭昭多敏感啊,一点柔和的关切都能听红了眼眶,半点前嫌都不计,一分好抵十分过。

眼下,李昭昭带着挂泪的眼眶又转到窗边去了,手里攥着手机,指不定又偷偷掉眼泪去了。

此刻的李昭昭,就像个敏感的小刺猬,肩膀颤得让陈帆一心疼。

想给她一大缸的爱和柔情,多到让她可以随意挥霍,想哭了就随意找个舒服的位置宣泄,也不用躲到角落,连喘气都要隐忍。

陈帆一伸手调出音乐,车内音量渐起,是陈帆一听着会腿疼的乐曲——孩童们急促的欢闹和脚步声。

车子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前面的车队终于动起来了,隧道里的长龙蛄蛹着身躯,向前爬动。

“昭昭,我们要出去了。”

陈帆一话音落下,正午的阳光刚好从前方出口透进来,车前盖上映出一片柔和的微光。

路口分流时,陈帆一灵活地切入第三车道,和林棋所在的车流分道而行。

至少这回,陈帆一不是故意要甩开林棋的,只是他们临时多了一个途径地,道路不同罢了。

“昭昭。”陈帆一隔着车内欢乐的音乐,朝李昭昭看去,“待会儿的新菜,不管酸甜,我们都吃一遍,好不好?”

“好,谢——”

“不客气。”,陈帆一抢先一步,不让那声客气的道谢落地。

“不客气”这几个字,难得名副其实地被用在社交场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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