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昭心里压着很多的事,像个高压锅,一层叠着一层,都堆到和锅口齐平的高度了,往里挤一挤,还要继续压。
怎么这么能藏事儿呢?
陈帆一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排解的,只能看见她一次次地掉眼泪,看她小心翼翼地规避各种风险障碍。
竖起的高墙那样多,那样厚,还能看见生活里的其他吗?
李昭昭的泪水顺着指尖流到陈帆一的手腕,一路蔓延曲折地往下走,又凉又痒。
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泪,是能把花浇死的量。
不过,陈帆一不会眼睁睁地看她被围困在原地,他会帮她。
一锤锤砸倒高墙也好,先开个口子把李昭昭带出来喘口气也好,一步步来,他不会放着不管的。
昭昭,不要怕,你不会被淹死的。
陈帆一看着副驾上坐着的包子,做了一件事。
他弯腰探进车内,轻轻拿掉李昭昭脸上半湿的纸巾,看着她空洞的眼神,慢慢靠近。
“昭昭,我要亲你了。”
陈帆一的声音温和地填满了车内的狭小空间,围着李昭昭一圈一圈地打转,然后落到眉心。
陈帆一笑着没动,停在她面前,李昭昭的眼神终于有东西了,疑惑、诧异从深处钻出来,空落落的土壤上有光了。
他的目光继续往上移,掠过细眉上的狭长荒壤,来到白净的额头。
上面用发丝绘出的远山没了,很干净。
捧着李昭昭脸颊的手心,不自觉地摩挲到耳后,陈帆一呼出的热气已经吹拂到李昭昭脸上了,烘出一片霞红。
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泪停下了,李昭昭没注意到,攀着陈帆一手臂的那双手没有一点反应。
陈帆一忍着笑,低头轻轻碰了一下,鼻尖贴着额头往下压了压,回弹的那一下又顺势离开。
呼吸打到额头上,又被弹回来,湿热的气流在陈帆一和李昭昭脸上来回流动。
好软,鼻尖的触感好软,连空气都湿软起来了。
离开时,陈帆一看了眼额头,那里还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沾染。
陈帆一站在车门边弯腰,俯在车顶和李昭昭之间,站不直,也没地方跪。
看得李昭昭无处可逃,后知后觉地皱起眉头,想要瞪他。
然而,眼神里的尖刺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又临阵被李昭昭换下。
刚刚她没拒绝,甚至前一秒,陈帆一也有提醒她。
多憋屈啊,脾气还没发出去,结果发现是自己的问题更大。
瞪不出,避不开,只能直愣愣地看着。
两人视线撞到一处去,陈帆一鼻子又痒了。
还想……亲。
陈帆一感觉到,李昭昭的手臂又抓了上来,还是小臂的位置。
上面卷到一半的袖子有些皱,大半都是李昭昭刚才的杰作。
李昭昭靠在椅子上,又紧张又生气的。
陈帆一下不去手。
“昭昭,要不要……”
“吃饭去?”
陈帆一放开了手上捧着的脸颊,她脸上的肉不多,摸起来却温软得可爱,好神奇。
两只手都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撑到李昭昭身后的座椅上。
啧,一下子换了触感,那一块麂皮显得更糙了,陈帆一手上总觉得少点意思。
“你去开车,我……和你去吃饭。”,李昭昭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隔着一层凝固的空气,“嗡嗡”响。
李昭昭又碰了碰陈帆一撑在耳边的手臂,往外轻推了一下。
陈帆一顺着那只手,看到李昭昭脸上,却没等来她再开口。
李昭昭稍微扬着下巴,眼神瞟了下身边的驾驶坐,意思很明显了。
再不去,她又要嫌烦了?
陈帆一闷着胸腔里传出来的笑声,连忙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开车。”
陈帆一终于直起了腰身,从车里出来,朝着李昭昭的方向往后退了三步。
门被关上后,陈帆一才大步往车头前方绕过去,步伐之轻快,哪里看得出半点腿脚不便的样子?
路过前大灯的位置时,陈帆一脚步微顿,只停了半秒不到,又继续往前走了。
开门,上车,关门,起步。
一气呵成。
陈帆一往右看了下,李昭昭的情绪已经收回去了,比早上刚睡醒那会儿好多了。
精神起来的刺猬包子,颤呼呼的,挨不得了。
车辆缓缓汇入车道时,陈帆一朝后视镜看去,后面停着一辆熟悉的奥迪A7。
是林棋的车子,他一直跟在后面?
是不放心昭昭,还是不放心他?
呵,管他呢。
陈帆一收回视线,踩着油门走了。
这条小路上的车不多,陈帆一偶尔能在后视镜看到那抹黑漆漆的车身。
拐到主道上,车才明显多了起来,看着就吵。
“昭昭,待会儿吃点儿新菜怎么样?”,停下等路灯时,陈帆一转头问她,“想要吃甜的还是酸的?”
李昭昭看着前面不断跳动的数字,抽空转头,问道,“两个都好吃吗?”
“嗯,差不多。”,陈帆一回答地模棱两可,不像好吃的样子。
“都可以,你挑吧。”,李昭昭这回连头都不回了。
陈帆一看着那只无情的包子,磨牙道,“昭昭,你就不怕我挑的不和你胃口吗?”
“我不怎么挑菜,而且,我觉得你选的餐厅都挺好吃的。”
李昭昭答得老实,每次和陈帆一出去,她都能吃上很多,胃口比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要好。
陈帆一勾着唇,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
趁着绿灯还没亮,陈帆一又问道,“昭昭,你看我脸上是不是沾东西了?”
李昭昭抿着唇,终于回头了,上下扫视了一番,才得出结果,“没有。”
“哦,没事了,你继续看吧,看累了正好吃东西。”,陈帆一努力克制着心里的满足,又把李昭昭哄回去了。
嗓子眼里装着蜜,陈帆一说出的话都柔情起来了,缠缠绵绵地堵住了窗外的杂音。
他就想看一眼李昭昭的脸,想看那双眼睛,还有额头。
李昭昭的那番话,给陈帆一听舒服了,迎面吹来一阵春风,荡漾的心湖需要沉静的远山来镇守。
陈帆一需要的远山,眺望的远山,就在李昭昭的额头上,被吹到额上的发丝能绘出远山的摸样,鼻尖轻触间也能碰到远山的画布。
李昭昭的眉头松开时,陈帆一的远山就近了。
下一个绿灯出来后,陈帆一驾车跟着车流缓缓滑进隧道,里面卧着两排车,首尾相连,一条长龙车队堵得半死不活的。
陈帆一往车窗边看了下,林棋的车也挤进来了。
果然是来跟着他们的,之前在路边看了那么久不够,现在还要跟来?
“嘟嘟——”
李昭昭放在中控台下边的手机响了。
隧道里光线昏暗,忽然响起的手机屏幕在车里亮得刺眼,上面写着“林棋”两个大字。
“小棋哥?”
“嗯,昭昭,是我。”
车里实在是安静,林棋的声音直接从手机里流出来,柔润又清晰。
“你那边怎么还有车声,还没回到家吗?”,林棋问道。
陈帆一挑眉听着,没有揭穿林棋现在就跟在他们后面的事实,隔着车窗望向后视镜上的人影。
“没有,有急需翻译的稿件吗?”,李昭昭咬着唇往窗外看了看,眼睛静悄悄地打转。
“不是工作的事,只是想问你到家了没。怎么还在外面?我还以为你回去了。”,林棋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顺。
要不是陈帆一亲眼看见他人就坐在后面的车里跟着,他还真信了这话呢。
“我……还有些事情,晚点回去,谢谢小棋哥关心。”,李昭昭没有说出和陈帆一要去再吃一顿的事。
像一个藏在土里的小秘密,只有车里的两人知道。
可惜,藏得不深,露出大半个屁股,跟在后面的林棋早看到了。
“……”,林棋没有追问,听筒里隐隐传出一声无奈的轻叹,“好吧,昭昭,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一句话刚说完,林棋又追加了一句,“我这段时间没别的事要忙,你别瞎担心麻不麻烦的事,知道了吗?”
最后一句,重音在“没别的事”和“瞎担心”上跳了又跳,生怕李昭昭听不出重点。
陈帆一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移到李昭昭脸上,半边脸颊上贴着一层白光,点头的时候倒是乖巧。
“知道了,谢谢小棋哥。”,李昭昭说着说着,鼻尖又红起来了。
陈帆一垂下眼,往李昭昭空出的手里塞进一张干净的纸巾,陪她安静待着。
李昭昭多敏感啊,一点柔和的关切都能听红了眼眶,半点前嫌都不计,一分好抵十分过。
眼下,李昭昭带着挂泪的眼眶又转到窗边去了,手里攥着手机,指不定又偷偷掉眼泪去了。
此刻的李昭昭,就像个敏感的小刺猬,肩膀颤得让陈帆一心疼。
想给她一大缸的爱和柔情,多到让她可以随意挥霍,想哭了就随意找个舒服的位置宣泄,也不用躲到角落,连喘气都要隐忍。
陈帆一伸手调出音乐,车内音量渐起,是陈帆一听着会腿疼的乐曲——孩童们急促的欢闹和脚步声。
车子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前面的车队终于动起来了,隧道里的长龙蛄蛹着身躯,向前爬动。
“昭昭,我们要出去了。”
陈帆一话音落下,正午的阳光刚好从前方出口透进来,车前盖上映出一片柔和的微光。
路口分流时,陈帆一灵活地切入第三车道,和林棋所在的车流分道而行。
至少这回,陈帆一不是故意要甩开林棋的,只是他们临时多了一个途径地,道路不同罢了。
“昭昭。”陈帆一隔着车内欢乐的音乐,朝李昭昭看去,“待会儿的新菜,不管酸甜,我们都吃一遍,好不好?”
“好,谢——”
“不客气。”,陈帆一抢先一步,不让那声客气的道谢落地。
“不客气”这几个字,难得名副其实地被用在社交场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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