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惜挽知道,要解决意见事情并不容易,况且还是和李黯谈。
或许他有了些许的改变,但是习惯的还是想掌控她。而她面对他,若是步步退缩,只会被捆得越来越紧。
“御书房,”她缓缓开口,声音刻意放的柔和,“并不是陛下所熟悉的西陲。”
他已经不是那个蛰伏隐匿的皇子,他现在是大渝国君。有人说,这帝位是砸到李黯头上的,可是细想,为何不是别人,偏偏是他?
徐惜挽与那双沉眸对视,这次没有别开。李黯心思深沉,总归知道他自己想要什么。
她见着他的眼帘阖上,倏而又睁开,瞳仁中阴戾气已尽数消失,独留一滩深沉。
而紧扣着腰窝的手,此刻松开来,她顺着从他身上滑下来,软软瘫在地上。明明只是转瞬的功夫,偏就像被抽走了所有气力。
伴君如伴虎,这话一点儿没错。
徐惜挽双手撑着地,准备站起,面前的龙椅有着无比的压迫感,想着赶紧离开。
“挽娘。”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跪在那儿,柔腰下弯着仰望上方。龙椅上的男人微微倾身过来,双只手捧上她的脸。
“与朕说句话。”李黯端视这掌中柔美的脸蛋儿,指肚抹着她落下的一缕乱发。
他于龙椅高坐,她于地上伏跪,一上一下,一高一低,玄黑与清素,于略暗中起着突兀的对比。
“该掌灯了。”徐惜挽轻道。
昏暗中,男人一声笑:“说得太少。”
徐惜挽有些吃不准李黯的心思,加之她如今的姿势实在难受,便干脆将来时路上看见的事情说出来:“后日仲秋节,听曹总管说,往年会从宫外进来不少花灯。”
“嗯,”李黯颔首,没提丧期之事,淡淡问,“你想看灯?”
徐惜挽腰上发酸,稍稍扭了下:“只是好奇,是否也和宫外的一样。”
“这个,”李黯语气一顿,似乎想了想,“应该是有一样的,当然多数还是宫中的精致,外面送进宫的,添些新鲜罢了。不过,终究都是些死物。”
徐惜挽没想到他真的会解释出来,因他之前一直在西陲……
不对,他的确是知道的,因为去年的上元节,他就在京中。所以,他说的是那时候。
“毕竟是传统,一年年的皆是如此,”她道,隐隐察觉到他情绪稍稳了下来,“本朝重规矩与传统,虽是死物,却也承载着美好。”
她齿间刻意咬重规矩二字,叔嫂之间本该守礼,不可生出不伦。
这时,御书房外传来曹福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陛下,廖中书求见。”
这是一声简单通报,也是一声示警。
徐惜挽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最起码想点一下叔嫂之礼,这厢外面来了大臣,心里一慌,所有的言辞咽回了腹中。
只是李黯没有松手,反而将她一揽抱去身前。
突如其来的举动,徐惜挽的双膝擦着地板,被带着跪去他身前,纤细的身子嵌在他双膝间,猛的胸腔中空气被挤出来好些。
头一阵发晕,她的脸贴在他胸前,耳边有温热的气息扫过。
“慌什么?”李黯低声道,下颌抵着女子的发顶,手指捋上她发钗的垂珠,“他又不敢闯进来。”
徐惜挽抿着唇,轻声道:“陛下该处理政事了。”
良久之后,他终于松了她。
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徐惜挽脚底下还发着飘,稳了稳心神往安寿宫回去。
李黯叫她过来,根本没什么事商量,不过是他自己的喜怒而已,他想见她,她就得过来。
“娘娘慢些。”从御书房出来的曹福,打后面追了上来。
徐惜挽心口提起,脸色发白,生怕是李黯又让她回去。可是,她清楚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平静了很多。
“曹总管。”她等在那儿,手心攥紧。
曹福笑着跑到跟前,手臂里托着一柄拂尘:“老奴送娘娘回去。”
“不必了,总管忙自己的事情罢。”徐惜挽心中一松,才发觉自己的神经太过紧绷。
“这边有人伺候的,倒是娘娘辛苦,”曹福伸手作请,自己跟在徐惜挽身后一步远,“这短短功夫,就劝好了陛下。”
徐惜挽一怔,眼睫扇了两下,心中不明所以。
见她不语,曹福又道:“这一整天,御书房进进出出好几拨官员,扰得陛下不得安宁,揪着点儿小事来来回回扯。”
“朝中事,我不懂。”徐惜挽道,难怪一见李黯,他整个人阴郁成那般。
想来,是之前的封后之事,没顺到朝中那几个大员的意,这厢也有些施压的意思。毕竟先帝的时候,朝中大权只在那几个大员手中,不少大事有他们做主。
而李黯自来有心机,并不是为人所摆布的角色。他表面要做出清明帝王的样子,这里的规则不像西陲,不能一直强进,还要适时隐让。
“那是,那是。”曹福忙道。
他适才进御书房的时候,真真是提心吊胆,连口气儿都不敢大喘。后面察觉李黯居然气消了,手里捏着一个香包,栀子香气的。
仲秋节。
本是阖家团聚、欢乐祥和的日子,皇宫中却一如既往的冷清。并不单是因为先帝丧期的原因,而是真的冷清。
晌午时,与正和大殿中,帝王设宴,召见了回京的守将和王侯。并商定,在先帝大葬之后,新帝便会启用新的国号。
依着来算时间,正会是年底大葬,而新帝国号可于正月新年开始。
帝王朝臣的宴席过后,后宫的家宴也要进行,便是晚上。
先是祭月礼,供台搭在御花园,正对着御湖,天上、水中两轮明月。
李黯站在最前面,后面是莫太后、徐惜挽,从阳公主和如瑶小公主。除却被罚禁足的廖贵妃,这便是后宫所有的主子。
对着圆圆的明月,反而更显得冷清。
一番祭拜之后,便是去庆华殿的家宴。本就这么几个人,互相间没什么话说,去的时候同样分开来走。
徐惜挽和从阳公主一道,是最先到达庆华殿的。
空荡荡的殿堂内,两人坐在一起各怀心事,没有一丝佳节的喜庆劲儿。
从阳公主手里玩着一只酒杯,沉默不语,间或叹息一声。徐惜挽明白对方为何无精打采,因为白日的正和殿宴席,北疆回来的薛经远提过婚约。
皇家给的约定当然不能随意反悔,是以从阳嫁进薛家,便只等守完孝期。
过了一会儿,李黯和莫太后先后来了庆华殿,分别去了位上坐下,一场家宴开始。
没有歌舞音乐,没有彩灯烟花,更没有人提议赏月,一顿饭也是安安静静,完全不是一家人的感觉。
从阳公主心中不顺,多喝了两杯,嘴巴开始管不住:“皇嫂,我怕是大渝最惨的公主了。”
徐惜挽往旁边的人看了眼,道声:“瞎说,公主是金枝玉叶。”
“我们李家祖上有过一个安宜公主,她就是自己指的驸马,还是个新科探花郎。”从阳眼里一亮,满是羡慕,“据说两人很是恩爱,真好。”
徐惜挽在礼记上看见过,的确有安宜公主这桩事,不过都过去很久了。两情相悦,白头偕老,至今被人津津乐道。
她拽了下从阳的袖子,示意她小声说话:“少喝点儿。”
说完,她感觉到有视线往这边看,循着看回去,正是龙座上的李黯。他垂着眼帘,正拿象牙筷夹着菜。
好容易坐了些时候,太后说是身子不适,带着小如瑶离开了庆华殿。李黯之后起身,亦是离开。
徐惜挽将半醉的从阳公主交给明嬷嬷,自己带着宫婢们回了安寿宫。
她这个节过得没有滋味,但给了宫人些赏,让他们自行去乐呵。
院中的凉亭内,翠梅等人围着石桌上月过节,谁在这个时候不想家呢。
徐惜挽在凉台上站了一会儿,而后走回寝室,挥手示意不需要人进来伺候,便关上了拉门。
门扇一关,外面的热闹声小了很多,她转身,正看见有人从外间走进来,脚步当即顿在原地。
“陛下?”她没想到李黯会过来,外面的宫人可都还在。
李黯走到徐惜挽面前,手落上她的肩头:“跟朕去个地方。”
徐惜挽肩头一沉,似乎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他掌心的凉意:“陛下,钦元有事想说……”
“行,”李黯不等她说完,直接应下,“眼下别耽搁,路上说。”
说完,他抓上她的手,牵着便走。
徐惜挽的话噎在喉咙处,怕被外面的宫人察觉,不敢再出动静,任由李黯拽着她绕过外间后堂,出了后门。
夜色下,前院的笑声还在继续,这边两人开了墙边的那扇小门,出了安寿宫。
往前走了一段,曹福已经等在那儿。
“要去哪儿?”徐惜挽问,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李黯停下,一跨步面对她而站,手轻轻一抬,边上的曹福忙弯腰送上一件披风。
“挽娘,”李黯展开披风,给徐惜挽披去身上,“朕做了一个决定,想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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