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哗然。唯有坐在左相曹宴身边的清俊青年，眼角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妮子，竟这般贪心……”萧蘅摇了摇头，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轻谓。
“殿下，这中原人狡猾得紧，这么狮子大开口，怕是其中必定有诈！殿下还请三思！”乌尔逊身边的侍从忧心忡忡地小声劝道。
“啪！”地一声清脆的响声，乌尔逊抬手一个巴掌甩了过去。“大宛没有你这种懦夫！滚下去！”
他身后那些个壮汉见此，原本想要再说什么这会儿也都硬吞下了肚子。
“好！翻一倍就一倍！”乌尔逊瞥了一眼才到他胸口的纪尧，爽快地点头应允了。
纪尧抬手作礼，便走到了那匹黑马身边。
乌尔逊和他的手下亦都退至一旁。演武场正中央只剩下这么匹黑色凶物和一个娇小少女。
站在旁边的众人们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女娘要如何拿下这头狂野的顽物，又或者她不过逞个一时嘴快，没准马上就要被那铁蹄踩在地上，踏成碎片。
却见她不紧不慢地抬手，在马脖子上轻轻抚摸了几下，那黑马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响，四肢不再焦躁地踱来踱去，全身似乎都松弛了下来。
场上各位都以为自己看走了神，刚才明明杀气腾腾的马匹，这会儿倒是温顺得像只小猫。
纪尧又来回撸了撸它那滑顺如丝的鬃毛，那匹马儿更是受用的样子，脖子不住地往前倾去，鼻子更是在纪尧的胸口处不停地轻蹭着。
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乌尔逊他们何曾见过。在大宛，对那些不顺服的马，他们都是用惯了武力，然而这些马匹却是愈打愈横，所以平日里见着他们，都是气势汹汹的模样。
然而正当他们惊得目瞪口呆的时候，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纪尧在那马儿耳边轻言了几句，那马儿竟然慢悠悠地把前腿弯了起来，远看便是一个下跪的姿态。
这下众人又是一片沸然，大家不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纪尧在一片扰攘声中，不紧不慢地坐上马背，接着口中长啸一声，那匹黑马倏然挺身，纪尧紧紧抓住缰绳，双腿一夹，那马儿便像离弦的箭飞驰而出。
沐黎看着飞扬的尘土中，那一抹红色的瘦弱身影，不仅回想起第一日带纪尧去马场的情形。
那时带回来的三匹黑马在马厩里焦躁不已地蹬着蹄子，旁边的几位驯马师亦是弄得焦头烂额。
“这西域来的宝马，特别刚烈难驯，不过似乎更愿让女子接近，也许是因为女子身上的气味和气息更为平和，不过孤亦不敢确定，你敢不敢试一试？”
纪尧却是不假思索地走了过去，面对那几匹暴躁的黑色蛮兽，她竟无一丝怯懦。
好在她押对宝了。马儿即刻安静了下来。
驯马是一回事，然而骑马却又是另一回事，特别是对于这个从未上过马背的文弱女子。
沐黎已经不记得她摔了多少次，只记得她从泥泞的地上站起来，却是一次比一次的勇猛，一次比一次的不屈。那双凤眼中倔强桀骜的光芒似乎从未黯下去过。
这把赌局亦是她自己提出的，不成功便成仁，她是真正地把自己往悬崖上逼。
然而她却有绝处逢生的能耐……看着那束火红的身影，纵马驰骋，如一团不灭的烈焰，燃得在场众人亦是热血沸腾。站在高台上的沐黎秀容舒展，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没有看错她……”她心中暗赞道。
黑马载着纪尧在晖苑里绕了一大圈，最后回到原地。少女鬓角发丝微散，双颊潮红，额上冒出星点汗珠，远看犹如一朵带着露珠的玫瑰，在高壮黑马的映衬下，愈显娇柔。纪尧俯下身去，在它耳边又轻语起来。
马儿轻哼一声，屈起前腿，跪了下来。纪尧顺势一跃，稳稳地站到了地上。
半晌，掌声雷动。泰成帝亦是忍不住连声称赞：“好！好！”
在人声鼎沸中，纪尧瞥见了高台上迎风挺立的少女，冲着她会心一笑。
“士为知己者死。”这句史书中的经典，她这才切身感受到。
“你这妖女！必是使了什么巫术——”忽听有人尖声叫嚷起来，一个高大的黑影倏地从乌尔逊身后闪出，还未等大家反应过来，那虬须胡子已来到纪尧跟前，一双大手狠狠地掐住她的脖颈。
“快说！你对咱的宝马用了什么妖术！”他双目瞪得铜铃一般。
“库笛！快退下！”乌尔逊显然也是被吓到了，他面色铁青，冲着那虬须胡子低吼道。
“殿下！这大祁妖女使着妖术要骗咱——”他话音未落，一道寒光从远处闪电般地划过。
“砰！”地一声，那个叫库笛的汉子轰然而倒。
纪尧惊魂未定，大口喘了几下，故作镇定地站立起来。这才看仔细，一支玄色的羽箭从那虬须胡子的太阳穴穿脑而过。
远处高台上，少女缓缓放下手中的弓弩，声音冷如碎冰：
“胆敢在大祁的土地上，冒犯大祁的子民，此等不守规矩的下人，乌尔逊殿下既然连剜眼割舌都没法管教，孤只能代劳了！”
乌尔逊满目怒光地瞥了一眼库笛，厌恶地挥了挥手，后面几个壮汉登时赶上前来，麻溜地抬起库笛的尸身，快步往后退下。
今日这么一闹，大宛的颜面早就荡然无存了。乌尔逊深呼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抬头见着少女那灿若桃花的脸，心中竟有些微妙的悸动。
“小王御下不严，倒是叫皇太女殿下见笑了。”乌尔逊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既然这场赌局是殿下赢了，那小王自会再献上三千宝驹。不仅如此，这礼单上的，都要翻个倍！”
他说得似乎轻描淡写，在场各位听着却都是暗吃一惊，不想这大宛被北栾压迫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如此丰厚的家底。
无功不受禄。这乌尔逊突然加码，怕是不安什么好心。不过沐黎这会儿却只想着如何用此机会为纪尧铺好这仕途之路。
然而这一天却是忙得她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寻了一个空档，她独自溜了出来，走到无人处却被一个黑影挡住了去路，抬头一看，正是乌尔逊。
“小公主，赚得盆满钵盈，感觉不错吧？”他伸手一拦，眼珠子不安分地在沐黎身上瞄来瞄去。
沐黎对于他这番戏虐的口吻颇感不适，厌恶地轻蹙双眉，“乌尔逊殿下这是……”
“大祁拿了我大宛这么多好东西，小王不过是来讨一样旧物，殿下不会不舍吧？”他却是一脸坏笑地抽出腰中那柄叫“焚凤”的长匕首，“焱龙乃我皇族圣物，还请殿下交还。”
沐黎瞬间明白过来，这乌尔逊弯弯绕绕地半天，原是还想着那把赤金匕首。沐黎对他国的宝物本无甚执念，那日就想交还于他，只是不知怎的，竟又想起萧蘅在她耳边说过的那些话，心中不觉犹豫了起来。
正想着，乌尔逊却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他生得本就比中原人高大，这么近在咫尺，更加具有压迫感。
“乌尔逊殿下，请自重！”沐黎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抬头撞上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眸，闪着灼灼的火光。
“小公主莫慌。小王也绝非小鸡肚肠之人，既然殿下这么中意我家的宝贝，小王亦是愿意忍痛割爱。美人配宝刀，倒也不算辱没了它。”乌尔逊并未再逼近，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那把“焚凤”。
“说正经的，殿下可知为何这宝刀能削铁如泥？”他剑眉微挑，双目精光乍现。
见沐黎一脸迷惑，他又得意地笑了笑，手指在锋利的刀刃上轻轻抚过，“这刀乃赭金所铸，要比平常的精铁硬上几倍。北栾对我边境虎视眈眈，其实也是目的在此。”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后掏出一个长形盒子，打了开来。只见暗红色的绒布上，躺着一块不到两尺的铁块。沐黎稍稍凑近了，仔细一看，那铁块的表面竟泛着一层淡淡的赭色金光。
“不瞒小公主殿下，鄙国也是最近把北栾人从昆毗山赶跑，才发现原来那片荒山下竟还藏着这么好的东西！”
乌尔逊看着沐黎目不转睛的样子，眸子柔光暗涌：“殿下若是有兴趣，这块赭金大可拿回去慢慢看。”
“真的吗？”沐黎脱口而出，脸上难掩兴奋之色。这些异域的奇物向来都能勾起她的兴趣。
乌尔逊见此更是得意非常，他扬起脸道：
“不瞒殿下，赭金非但极难开采，就算采到了，冶炼亦是难上加难。若是无法把它铸成兵器，这些东西也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当年北栾人费尽心思，结果也是无功而返。素闻中原冶金术颇为超前，若是殿下愿意同小王携手合作。。。。”
“哼咳！”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咳嗽声，打断了乌尔逊。两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走近。
对不起…最后一刻才让萧狗出来：P
没错，他就是那种哪里有醋吃就往哪里跑的人。
也是难为他了，作者给他搞了这么多个雄竞对手：）
请大家多多收藏，为萧狗加油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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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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