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京的盛夏,皓日当空。街头巷尾的青石板路,日日被晒得滚滚冒烟。饶是这番酷暑,每日围在陆老四摊前的人却只多不少。
话说这陆老四,在柔京城里混了三十载,从前说那些旧朝往事,听的人一双手都数得过来。自打开始说皇太女的风流韵事,这个无人问津的摊子立刻摇身变成柔京城里最热火朝天的地方。
如今这小老儿的摊子不仅在望月楼,但凡柔京城里稍微热闹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而他那张巧言善辩的嘴到哪,皇太女同荣国公,乌尔逊王子的风流传言就到哪。随着皇太女的大婚日益临近,人们都翘首以盼,巴望着到时候乌尔逊又会耍出啥好戏呢。
毕竟这位大宛王子还真是不安分的主,之前大闹东湖,接着又在宣政门下作怪,而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三天两头变着法子地寻荣国公晦气。
倒是素来忍辱不惊的荣国公,面对情敌的挑衅,却也卸下了谪仙般的清冷模样,针锋相对,豪不避让。
外面两个男人为自己争得头破血流,东宫之中的皇太女沐黎,也被炎炎夏日的酷暑弄得满心焦躁。而外面的风言风语日日传来,更是让她心烦不已。直到有日她发了一通大火,耳根子这才清净下来。
然而这一日却是云飞面色凝重地来到了沐黎跟前。
见他这副阴沉的样子,沐黎心头隐隐不详,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云飞耷拉着脑袋,声音低沉:“启禀殿下,今日乌尔逊王子约了荣国公在望月楼吃酒……”
沐黎一听这两人的名字,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没好气地问道:“这俩人又怎了?!”
云飞小心翼翼地瞅了沐黎一眼,立刻又低垂下眼皮:“两人本吃得好好的……但不知怎地,乌尔逊王子却突然七窍流血……已经薨逝了!”
“什么!”沐黎不由得拽紧了手掌,“到底怎么回事?!快些细细同孤说来!”
“是。”云飞应了一句,“末将听闻,乌尔逊王子同荣国公相斗已久,今日特意请荣国公去望月楼,本是要赔罪的。他们交芦馆包下了望江楼,不过乌尔逊也早就把下人们都差遣了。所以除了荣国公,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稍作停顿,继续道:“听荣国公说,乌尔逊不胜酒力,喝着喝着,便倒下了,荣国公本以为他不过是醉倒,结果走近一瞧,才发现他眼睛鼻子都是血,气息全无……”
“喝酒喝到七孔流血……?”沐黎双目微眯,轻哼一声,“孤见过乌尔逊喝酒,他酒量可不小啊!怎就这么容易喝死了!你信么?”
云飞的头愈发低垂,声音亦是低沉:“末将不敢妄言。只是……”
“但说无妨。”沐黎追问道。
“只是现在交芦馆那群人在闹,非说是荣国公毒死了乌尔逊王子……要一命偿一命呢!”云飞说罢,又抬眸偷瞄了一眼沐黎。
“一命偿一命……”沐黎小声自语道,目光中闪过一丝阴鸷,“好一个一箭双雕。”
云飞眨巴着眼睛,疑惑不已:“一箭双雕?殿下的意思是……?”
“没什么。”沐黎稍稍抬手,话音一转,“现下乌尔逊的尸身在哪里?”
“回殿下的话,出事了以后,荣国公府的人便把乌尔逊的尸身运到了京兆尹府。还连夜传来了杵作验尸。”云飞正色道。
“是么……”沐黎嘴中轻吟,眸光在朦胧的烛火照映下难以捉摸。
“备马!孤要去京兆尹府一趟。”
*******
已是夜深露重之时,坐落在柔京城北的京兆尹府却是灯火通明。
门口黑压压地围着一群异族人,吵吵嚷嚷地要干架的样子。
几个侍卫挡在前面,手握长剑维持着秩序。侍卫后面一位白胡老者,扯着嗓子喊着:“各位稍安勿躁。张仵作已在里面了,等结果出来,尹府大人自会主持公道!”
“公道?谁知道那仵作是不是一早被萧蘅买通了!”
“可不是吗!你们请的仵作自然是向着你们的!”
“快叫萧蘅滚出来受死!”
……
老者的声音立刻被刺耳的回呛声压了下去。
“吱呀”一声,却是一辆乌蓬马车在一旁停了下来。众人这才停止了吵闹,纷纷转过头来。
却见马车帏帘一掀,一个昳丽的身影闪了出来。
忽然有人高喝一声:“是大祁的皇太女!”那群异族人立刻向沐黎围了过来。
云飞赶忙带着众侍卫抽刀,大吼道:
“不得无礼!”
那群人这才不再靠前,只是怒目而瞪。中间一位光头大汉指着沐黎大声喊道:“皇太女殿下!我家主子死于荣国公萧蘅的毒酒之下,此血债大祁要如何偿还?!”
沐黎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了一眼,最后落在那说话的光头上,“尊驾是……?”她不紧不慢地问道。
那光头双目凶光一现,拍拍胸脯道:“老子乃乌尔逊殿下身边第一近侍,善鲁达。”
沐黎一双杏眼却是微带笑意,“善鲁达将军信不过咱大宛的仵作,莫非贵国此行还带了自己的仵作么?”
善鲁达微微一怔,提高了嗓门啐了一声:“呸!我们哪里料到这等晦气事!本来此次赴京是要与大祁结盟做朋友的,乌尔逊王子与贵国这般亲厚,却惨遭灭顶之灾。我等要如何同大汗交代啊!”他说到后面,竟带着哭腔。
那些身后的大宛人也都开始怮哭起来,顿时间京兆府门口哀嚎阵阵。
忽听得一阵琐碎的脚步声传来,两排侍卫踏步而来,行至沐黎跟前。恭敬行完礼后,为首的侍卫恭敬道:“尹府大人请皇太女殿下移步内堂。”
沐黎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哭得稀里哗啦的善鲁达,朗声道:“善鲁达将军也请吧。”
等众人走至内堂,只见屋子中央躺着一口漆黑的木棺,口还未封上。
棺木边上一位银发老汉,垂首而立。萧蘅和京兆尹孔卓坐在东西两侧的座椅上,一见着沐黎,便立刻起身行了礼。
礼毕,萧蘅快速走到沐黎身边,低声道:“夜深露重,殿下怎地不添件披风?”
沐黎脸上微微一红,正色道:“都办完了么?”
萧蘅点了点头,回道:“办妥了。这位张仵作已经验查过了。不过殿下放心,臣念及乌尔逊王子毕竟是大宛的皇族,所以并未让张仵作损到尸身。”
善达鲁同那些个大宛人狠狠地瞪了萧蘅一眼,立马一阵风似的扑倒在那口黑棺旁,鬼哭狼嚎起来。
沐黎走近往棺木里瞥了一眼,转头朝向孔卓,“孔尹府,你这怎么说?”
孔卓恭敬地行了一礼,抬眼望着那银发老汉,一脸拘谨道:“回皇太女殿下的话,这位张有全乃御赐金招牌的仵作。他从事这一行亦有三十余载。祖上也是仵作世家。所以他的说辞,殿下大可放心。”
沐黎心想早听闻京兆尹孔卓最是胆小怕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她只得向张有全那边望去,“张仵作,你说吧。”
“回皇太女殿下的话,乌尔逊王子确实是中毒而亡。”张有全倒是不亢不卑。
此话一出,那群大宛人哪里还按耐得住,全都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骂道:“萧蘅!你还不血债血还!”
萧蘅却是悠然自得地坐下,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张仵作还没说完呢!”
善鲁达他们这才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睁大着眼睛朝张有全瞪去。
张有全清了清嗓子,面色平淡道:“乌尔逊王子中的正是酒毒。”
“酒毒?”沐黎轻挑秀眉,“也就是说真的是喝酒喝死的……?”
张有全点了点头道:“不错。乌尔逊王子确实是饮酒过度而亡。”
“狗屁!”善鲁达气得满口粗话,一拳拽住张有全的衣领,“我家殿下乃大宛第一海量!怎地在你大祁喝点儿酒就能喝死了!你这满嘴胡诌的家伙!看老子今日不宰了你!”
张有全依旧面不改色,“小人不敢妄言。乌尔逊王子体内的酒毒非常人能受,怕是日积月累才有的。只是正巧今日爆发了出来。敢问这位将军,你家主子这两月来可是日日酗酒无度?”
善鲁达语噎,手上一滞,放下了张有全。看着他那表情,大家也能猜到一二。
“殿下每日拿酒当水喝……”善鲁达嘴里喃喃自语,忽地他抬手一拍脑门,失声痛哭道,“都是我不好,不该纵着殿下这般饮酒无度……可是殿下也是因为被皇太女伤透了心——”
“善鲁达!”忽地从他身后闪出一个精瘦男子,“莫要失言了!”那精瘦男子在善鲁达耳边轻语了几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善鲁达这才安静下来。
随即那男子拱手作礼,恭敬道:“我家主子情场失意,是故纵情酒乐…不曾想竟铸成大祸。实乃大宛之不幸。还请大祁能够将王子殿下尸身交还。我等也好早日将其带回大宛安葬。”
孔卓挠了挠头,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他心里亦清楚,这尸首若是被大宛人拿回去做些手脚,到时候脏水一泼,便又是理不清的麻烦事。可若是直接拒了人家,那些蛮子难道会善罢甘休么……
他左思右想憋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双八字眼一个劲地往萧蘅那边瞄去。
沐黎看着他那窝囊的样子心中便来气,无奈当下也不好发作。她只得清了清嗓子,摇头道:“不妥。”说着,抬手在耳边装模作样地扇了扇风。
孔卓恍然大悟,赶紧顺着沐黎的话头说去:“是啊!皇太女思虑周全。这三伏天的,尸首若是随意安置,怕是不太合适……”
“嗯。还是放在京兆尹府衙里最是稳妥。”萧蘅自然而然地接口道。
那精瘦男子双目精光一闪,立刻又黯了下去。他双唇微颤,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地退到了一旁。
对不起啊!各位看官!作者前阵子家里有些事,更新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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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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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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