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心魔？”沐黎秀眉蹙起，“大师，这地方古怪得很，到底是……？”
空禅手中念珠轻转，目光在沐黎和萧蘅脸上扫了一圈，道：“两位喜事将近，若是心怀芥蒂，可难成佳缘。”
“可是大师，适才孤所见到底是真是幻？”沐黎像是没听见似的，脑中依旧惦记着适才那光怪陆离的经历。
“这双面佛能鉴人心，除心魔。殿下若是信它，便是真的，若是不信，那便权当是幻觉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空禅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声。
沐黎自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只是这一时半会却也参不透这塔中蹊跷。而空禅这幅神叨叨的样子，显然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况且他这等得道高僧的身份，若是要以武力相逼问，似乎亦不太妥当。
正想着，却看到萧蘅那边给了一个眼神过来。
“大师，这双面佛果然法力无边。萧某如今确实感觉一身轻松。”萧蘅抬手向空禅回了一礼。
空禅眼中精光一现，随即又低垂了眼帘，恭敬道：“萧施主心诚则灵！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沐黎悄悄对萧蘅翻了一个白眼，心中腹诽：“他倒是装得一副善男模样。”不过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称自己身子累得紧，这便转身回屋去了。
萧蘅倒也没跟过来，只是抬手行礼，默默看着沐黎身影远去，眸光逐渐暗淡了下去。
空禅不动声色地把他这微小的神情收入眼中，转了转手中的念珠，轻叹一声：“阿弥陀佛！”
*******
这么一折腾，转眼已是月上梢头。入秋以后，山中凉意点点。寂静的莲花顶上，偶尔传来几下零星的蝉鸣声，却打扰不了宝音寺里那些僧人们的清梦。
然而有这么一个灵动的黑影，披着月色的清辉，飞快地闪入宝音寺后院的菩提塔内。她动作极快，如山林间的清风一般，悄无声息。
“吱呀！”一声，菩提塔的门被打开了。
接着一团微小的火光攒动了起来，黑暗中立刻现出一张秀美绝伦的脸。
不是皇太女沐黎又是谁？
“殿下来得还真迟……”背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把沐黎着实吓了一跳。她一个激灵转过身去，声音亦有些颤抖：“萧蘅！你怎的也在此处！”
说着，她扬起手中烛火，却见门边上的角落里，萧蘅倚坐在墙边。他一袭黑衣，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之中，唯有一张白净的脸特别显眼。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沐黎身边，看着少女那惊魂未定的模样，忍不住抬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我就知道黎黎今夜必定睡不着！”
沐黎横了他一眼，不服气道：“那你又来做什么？”
萧蘅勾唇一笑，目光却向那黑暗中的佛像望去：“殿下为何而来，臣便为何而来。”
沐黎顺着他的目光抬眼看去，瞧不清那佛像的面目，只见两只獠牙上泛着隐隐青光，只叫人毛骨悚然。
“总感觉这里邪得很……”沐黎不敢多看，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萧蘅轻笑一声，“殿下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怎的也开始害怕了…？”
“鬼神有何可怕？”沐黎轻嗤道，“这世上有的是比鬼神更可怕的东西！”她说着，昳丽的面孔倏地蒙上一层霜色。
昏暗的塔内只那么一点微弱的火光，两个人影映射在斑驳的墙上，沐黎见那火苗快要灭了，赶紧用手又扇了两下。
“对了，早些时候你怎的也在此处？”她话锋一转。
萧蘅也不做答，只是抬手指了指佛台后方，温声道：“这堵墙把塔底一分为二，成了两个宝殿。这双面佛，凶脸的在这边，善脸的在另外一边。”他稍作停顿，抬眸瞥了一眼沐黎，低语道：“下午的时候臣便在那一边。”
“哦？”沐黎面色稍虞，“是空禅大师带你来的么？”
萧蘅似乎并未发觉沐黎的异样，他点了点头，便把自己为何在宝音寺里的来龙去脉大致讲了一遍。
说完之后，却见沐黎脸色愈发僵硬，他忍不住问道：“殿下是怎么了？”
“孤只是心里有些发毛，你同孤都在此地梦魇，这难道是巧合吗？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沐黎的额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若不是孤那一剑，你也许还不知孤就在这边吧。”
萧蘅注视着少女明亮的眼睛，如墨般的黑瞳中一簇火苗肆意跳跃着，映得那双明眸更为灵动。
“不。”萧蘅摇了摇头，“在那之前臣便知殿下在这头。”
“你如何知道……？”沐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得萧蘅有些心虚，他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声音压得更低了：“殿下声音洪亮，臣只得洗耳恭听。”
沐黎惊得合不拢嘴，回想起那时和佛像的对话，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有些语无伦次：“我……孤说什么了？你都听见什么了……？！”
萧蘅见她那情急的样子，心中大为不忍。他轻叹一口气，抬手将她鬓边的发丝捋到耳后，柔声道：“黎黎，我不知道佛祖怎么回你，但我萧蘅可以告诉你，咱俩这场姻缘，必是天造地设的一段良缘！月老也好，佛祖也罢，就算全天下都说这是孽缘！我亦会让它变成良缘！”
“萧蘅……”沐黎双目泛起一阵水汽，两颗晶莹在眼眶中闪烁，“你真的要应下么？这门满是算计的亲事——”
之后的话音却被他炙热的双唇堵了回去。
久违的唇舌相缠，如**一般，瞬间将两颗焦躁的心都点燃了。这一次，沐黎没有拒绝，她仰起头来，双手顺势攀上了他的肩头，红唇微微张启，笨拙地迎合着他疯狂贪婪的采撷。
唯有和他痴缠的时候，她会忘记一切，忘记那些家国天下的重任，忘记朝堂上尔虞我诈的权斗，甚至忘记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去征服眼前之人……
呲牙咧嘴的鬼面佛像，瞪着铜铃似的大眼，在暗处默默看着下方这对忘我的男女，如胶似漆地缠绵在一起，唇齿间不时发出激烈的沉吟声，勾人心弦。
“萧蘅，你想清楚。”沐黎努力寻回了一丝理智，将他推开。
“臣想得很清楚。”男子抬眸凝望着双颊绯红的少女片刻，意犹未尽地在她耳垂上轻啃一口，低语道：“是殿下没想清楚。”
“不过无妨，”萧蘅灿然一笑，手指轻抚过那对被自己亲得有些发肿的嫩唇，“臣说过，会一直等殿下。直到殿下想清楚的那一天。”
男子背对着火光，看不清此刻的面容，只有一双黑瞳泛着温润的光泽，沐黎忍不住伸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挲。
微凉的触感从手指尖传来，沐黎秀眉微皱。
萧蘅把她这微妙的表情尽收眼底，问道：“怎么了？”
“你说这话倒是面不红心不跳的。”沐黎低下头小声嘟囔，“真不公平，只有我一人在这里面红耳赤的。”
下一刻，自己已被男子温热的身体紧紧拥住，耳朵正紧贴着他的胸口。
“听到了吗？蘅亦只是凡人而已……”
壮实的胸膛之下，急促的心跳声快若擂鼓，铿锵有力。
火光终于烧到了头，塔内重归于黑暗之中。
沐黎心头却漾起阵阵甜蜜，曾经有过的困惑也好，迷惘也罢，都好似那火烛灭后留下的青烟，在空中摇曳几瞬，最终化作乌有。
******
之后三日的布施会果然如空禅所说，进行得一切顺利。
只是最后的收场，依旧和往年一样，总要闹点风波出来。因为总是有些人没能拿到布施，他们排了这么久的队，心中不服气，所以自然是要闹上一闹的。好在宝音寺对此也早有准备，又派僧人们给这些人送了些馒头和蒸饼，这便给打发了。
再说那晚夜探菩提塔，沐黎和萧蘅都寻不出什么端倪出来。之后两人虽又去摸索了几回，却仍然无功而返。
如此也到了回京的日子。虽说布施会完满结束，但回京的銮驾内，沐黎却是愁眉不展。
萧蘅见她这般，道她还惦记着菩提塔里的怪事，便轻声安慰道：“殿下不必太过忧心，回去之后臣就派人暗中调查一下空禅的来历。”
沐黎却是摇了摇头，“倒不是这事。孤只是在想，今年的布施之物虽比以往多了一倍，却依然只是杯水车薪。都说柔京乃天下富贵之都，但仍有这么多衣不遮体，食不饱腹的百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历朝历代都有这个问题。”萧蘅亦是颇为感慨，“锦衣华食的高位者如何能懂苍生之苦？”
“可是高位者之所以能在高位，难道不是靠着芸芸众生托举而上的么？那些被推到的统治者，哪个不是因为他们昏庸无能，无视天下疾苦，最终才被百姓们拽了下来。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沐黎轻叹一口气，目光倏地坚定下来，“这么多前车之鉴，我大祁若是还不吸取教训，真当是作茧自缚了！”
“听殿下的口气，心中已是有了打算？”萧蘅转头望去，只见少女清亮的眼神中，带着毋庸置疑的肃杀。
沐黎深呼一口气，沉稳的声音中却暗潮汹涌：“良田法势在必行。”
萧蘅眉心微震，低声沉吟：“良田法么……？”
风声渐响，明黄色的帏帘被吹了起来。两人望向窗外广瀚无垠的田野，一时竟都没再开口。
萧狗这也是卑微得没谁了……
和他一样卑微的还有我这个作者……
求各位客官行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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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不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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