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法颁布之后,沐黎每日都是席不暇温,夙兴夜寐。不知不觉大婚竟就在眼前。好在礼部和尚宫局极为上心,再加上有紫萱把关,婚礼事宜倒也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如此便到了大婚当天。腊月初十,万事皆宜。三更不到,沐黎就被窗外的雪声吵醒了。今年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冷,风吹得劲劲的,像刀子一般。只是一直没有下雪。城里的人都议论纷纷,说这天气古怪,不知是谁惹恼了老天爷,更有大胆的人直接就说因为皇太女的这桩婚事不吉利。
没想到今年第一场雪竟就这么措不及防的落下了。这下沐黎睡意全无,索性披上一件大氅,到屋外赏雪。这么一赏,一夜就过去了。
待到雪停了,却也是该要梳妆打扮的时候了。内侍省指了宫中最有资质的两位姑姑前来服侍。一位负责梳妆,一位负责教引。按古制,公主出嫁前,得要有专人来指导婚后生活。只是沐黎前些日子却也实在不得闲,推脱了好几回。于是只得趁着梳妆这档子,见缝插针地教上一教。
给沐黎盘头的是苗姑姑,盘发手艺堪称一绝。而且手脚极其稳重,她在沐黎身后忙活半天,沐黎竟然一点感觉不到。
准新娘这会儿正一脸认真地翻看着手中的《鸳鸯合欢谱》。上面那些“稀奇古怪”的图画让她惊叹不已。
“……这两人这般坐着……当真可以有娃娃?”沐黎指着书上一处,不解地问道。
“回殿下的话,这招‘鸳鸯交颈’不利于受孕,不过对您而言,却是极致的快活。”说话的是宫闱局的莫姑姑,她颇有深意地干笑了两声,手指向另一张图,低语道:“殿下若是想要娃娃,那得要用这个……”
沐黎瞥了一眼那图,却见一对男女前后站立,身体紧贴,她登时感觉双颊滚烫,赶紧挪开了目光,小声啐道:“这般不知羞耻……”
莫姑姑抿嘴一笑,道:“殿下还未出嫁,不知这闺房之乐,等今晚同驸马洞房花烛了,自然便能理解此中奥妙。”
沐黎听她提到萧蘅,下意识脱口而出:“萧…荣国公他也会这些么?”感觉这话似乎问得有些不妥,她又忙解释道,“孤的意思是,宫闱局要派人去他那边教教么……”
莫姑姑和苗姑姑对望几瞬,“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下子连旁边的紫萱都忍不住,咯咯笑个不停。
“殿下,这事男子都不用学,他们自己会琢磨!”紫萱捂着嘴说道。
“你这死丫头!”沐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出嫁呢,倒是知道这些肮脏事儿!”
“哎呦。”莫姑姑插了一句,“殿下说的哪里话。这男欢女爱乃天经地义。要是没这档子事,咋个传宗接代啊!殿下是储君,未来天子,更应好好享受。老奴听说前朝的安乐公主养了上百个面首呢,各个都生得貌比潘安……”
她这边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苗姑姑的两声清咳打断了。
“殿下,荣国公乃人中龙凤,和您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这只金玉和合二仙钗是先皇后所留,您今日带着这个出嫁,日后必会一切如意顺遂的。”苗姑姑说着,将手中一只金光闪闪的镶玉发钗轻轻插入沐黎的发髻中。
铜镜中,少女满头的青丝高高挽起,束成了九缕。正是时下最高贵的望仙九鬟髻。而苗姑姑手又极是巧,梳得是鬟鬟有致,分毫不乱。
“殿下真是仙女下凡……今晚上保准驸马爷看得挪不开眼!”紫萱在一旁连连拍手,笑得合不拢嘴。
沐黎脸上又是一红,轻嗔道:“贫嘴!”说着把手中的书合起,交给紫萱道,“把这本压箱底吧…”
紫萱坏笑地应了一声,“这便够了么?要不再多带几本?”
沐黎抬手作势就要去打紫萱,却听见莫姑姑叹道:“对了,老奴听说荣国公不近女色,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似乎还是个雏。殿下到时可得要多担待了!”
“这……这要如何担待?”沐黎迟疑一瞬,还是红着脸问了出来。
莫姑姑又不知从哪掏出俩本书册,神秘兮兮地递了沐黎。“殿下,这两本也是极好的,您今晚和驸马一起看看,叫他好生伺候您!”
沐黎低头一瞧,一本《玄女经》,一本《阴阳大和合》,她随手翻开两页,果然又是些不堪入目的“春图”,只是那些动作看起来倒像是在练功,她不由得来了兴致。
莫姑姑哪里知道沐黎在想什么,继续在她耳边嘀咕道:“殿下,这床笫之事,男也好,女也好,其中精妙,都得自己去领悟,旁人说的做不得数。不过只一样,您是君,驸马是臣,您只要让自己舒坦了,其他啥的就甭上心了!”
“舒坦……”沐黎心中暗念,不禁回味起和萧蘅耳鬓厮磨的情景:“也许便是那种滋味……?”
容不得她多想,忽听得殿外一声高喝:“驸马到——”
“殿下!快!”紫萱赶紧把镶着金丝边的纱扇塞给沐黎,“新郎倌到了呢!”
沐黎敛了思绪,紧握着扇柄,把脸藏在纱扇之后。
外面倏地一下嘈杂了起来,应是接亲队已经到了。
接下来便是“催妆之礼”。大祁朝的催妆礼,一般女家要给几个字,让新郎用这些字作诗。礼部为求稳妥,按部就班地给了几个吉祥字,萧蘅本就是京城第一才子,他不假思索,信手拈来。
沐黎在屋内听着,心想这礼部也太巴结萧家,给这么简单的题,摆明了就是做做样子,顿时索然无味。
正郁闷着,忽听得一个清亮的女声:“荣国公才冠柔京。作诗对联着实不在话下。礼部搞这一出,还真是忒看小您了!”
沐黎一听那声音是纪尧,花容舒展,把扇子拿了下来,心中暗喜:“还是纪尧主意多,且看她如何为难萧蘅!”
纪尧这边话音刚落,就引起众人议论纷纷,都在说这纪翰林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这大喜的日子为难荣国公。
而萧蘅却也不着恼,只听他朗声回应:“纪翰林请出题。”
大伙听此,各个都伸长了脖颈,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想要看看大祁第一女状元同柔京第一才子,到底谁比较厉害一些。
却见纪尧缓步走上前去,冲萧蘅行了一礼道:“荣国公文武双全,纪某不敢班门弄斧。这题自然还得是皇太女殿下自己出。”
沐黎本是隔窗看戏,好不悠哉,猛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号,心中一惊,不知这纪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思忖着,却见纪尧弯着腰走了进来,凑在自己耳边低语道:“殿下,礼部这般巴结荣国公,着实难看。微臣自作主张,您莫要怪罪。”
沐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你做的没错,只是…孤自己也不曾准备些什么。”
纪尧眼珠子一转,沉吟道:“殿下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荣国公处拿来?不若趁此机会探他一探?”
“想要的东西啊……”沐黎苦笑一声,脑海思绪万千,叹了一声,“孤倒是想要看看他的诚意。”
纪尧沉思片刻,微微颌首,便快步退了出去。
沐黎看着她娇小的身影,倒也有些好奇她会如何传达。
哪知纪尧却是直截了当:“荣国公,殿下说了。聘礼还不够。您看这下如何是好?”
这话一出,沐黎更是哭笑不得,不过想到这位女翰林上次和乌尔逊赌马亦是这般大胆,心中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众人听了却是哗然一片,谁人不知荣国公为娶皇太女,准备了足足百箱的聘礼,怕是把全副身家都倒了出来。没想到居然还被嫌少了。这皇太女的胃口当真是个无底洞啊!
沐黎在窗边听着外面的嘈杂声,忍不住偷偷开了一条细缝。
她妙目望外看去,却见银装素裹的宫墙下,接亲队伍清一色的大红色极为显眼。而那队伍当中一位身着正红喜服的男子格外出挑。他头戴一顶鎏金发冠,出尘朗逸的脸上风采飞扬。远远望去真是面若明月,辉似朝阳。
好一个“只应见画”的俏郎君啊!
沐黎心中不由暗赞。她向来对男色没什么兴趣,话说胡元清和乌尔逊也算是不可多见的美男子,但不知为何,只有看到萧蘅的时候,她才会惊叹这世间竟有这般好看的皮囊。
再看那红色锦袍之下的健硕身材,沐黎又想到了曾在落栖泉旁窥见他沐浴…那宽广的肩头和精壮的胸膛,还有紧致的腰线以及下面的……不知怎的,适才看的“春图”竟砰然跃入脑中。
几近同时,她对上了那双灿若繁星的明眸。
“嘭!”一声,沐黎下意识地关紧了窗户。双颊火烧一般的滚烫。一颗心噗呲噗呲地狂跳不止,仿佛下一刻便要蹦出嗓子眼。
“沐小四啊沐小四,你是色迷心窍!昏了头么!”沐黎抬手轻轻擦去鬓边的汗珠,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
刚要舒一口气,却见纪尧捧着一包信函走了进来:“殿下,荣国公说这首诗便是他全副家当。”
沐黎这才一拍脑袋,暗骂道:“坏了,适才犯了花痴,忘记看萧蘅是如何应对了……”
她迫不及待地接过信函,打开封口,将里面的信笺拿了出来。
洁白的信笺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满园青棠空对客,
一只红豆最相思。
痴情不过杯中月,
白首却非心上人。”
沐黎秀眉微蹙,心中又是百转千回:“这首七绝也太苦情了,文笔也无甚过人之处。这家伙大喜之日搞这一出,到底想要怎样?”
正想着,手中信封“啪”地一声滑落在地。
“咦?这里面好像还有些什么……”紫萱从地上捡起一样黑乎乎的东西,摊在手心呈到沐黎眼前。
沐黎脑中却还在琢磨着那首诗,心不在焉地往前一瞥,这一下却是惊得挪不开眼。
一枚鱼形令牌!
她缓缓拿起那枚泛黑的青铜令牌,目光落在上面细如蝇腿的篆刻:屏东萧氏。
“是兵符。”沐黎颤抖着手将那枚令牌收入怀中,低声呓语道:“这家伙,还真是倾囊而出啊……”
萧狗为娶媳妇,已经掏得内裤都不剩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心也扒出来,双手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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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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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催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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