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藏了多年的心思，在这一刻说了出口。而换来的却是沐黎的一声轻谓。
“表哥，你知道我一直视你为兄长，为玩伴，为知己，就是从未将你看作夫君……”她的回应亦是直截了当。
一时间槐树林中恢复了寂静，唯有落雪的声音沙沙作响。
“是因为萧蘅吗？”良久，柳驰先开了口。
未等沐黎回答，他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西南归来，我去了崇州，在西门将军麾下。”
崇州……西门将军……沐黎瞪大了双眼，脑海中闪出一个名字：乌尔逊！
柳驰瞥了沐黎一眼，点了点头道：“没错！我在崇州碰到了乌尔逊。他把所有的事都和我说了。小四，萧绎心怀鬼胎，你就相信萧蘅他没有同样的企图么？你要同他成亲，到底是为了什么？”
沐黎没有回答，她只是出神地望着漫天飞扬的飘雪。
这门亲事，她的初衷再清楚不过了，就是为了牵制他，把他拉入自己的利益集团。断了他的二心。让他彻底臣服于自己。
只是除了这个，难道便没有其他的缘由了么？
“小四，你老实告诉我，你对萧蘅可有半分真心？”
沐黎蓦然抬头，却看见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孔。
她心头抽痛，却不是为那流泪之人。而是回想起某个雨天，那个人也曾经这样质问过自己。
“难道殿下对臣竟无半分真心？”
胸口仿佛有一股热潮暗涌，沐黎敛了敛混乱的气息，朱唇微动：“我不知道……”
同样的四个字，她在今日又说了一遍。
下一刻，柳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沐黎倾去。
沐黎慌忙将他接住，惊魂未定中偶一抬眸，身子却仿佛被雷击了般，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目光的尽头，不远处的槐树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现了出来，一如既往的清冷面孔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寞落。
“萧蘅……你来了？”沐黎脸上血色全无，白得宛若空中的飞雪一般。
男子点了点头，把身上的大氅解下，递了过去。
“下雪了，别冻着。”他面色淡然，顺势将柳驰的手臂拉了过去，扛在自己肩上。
“柳小侯爷受伤了么？”萧蘅瞥了一眼柳驰的肩头，皱了皱眉。
沐黎正要开口，却听见马蹄的声音传来。往萧蘅身后一瞧，正是沈蒙驾着一部乌篷马车匆匆往这边赶。
“公爷！”转眼那马车便到了跟前，沈蒙跳下车，恭敬地行了一礼，道：“骆总管在那头的狸猫洞里发现了胡贼！现下已带人去围堵！应该马上就能将其捕获。”
沐黎这才松了一口气去，萧蘅亦是微微颌首。
“殿下，追捕胡覆一事就交给骆总管吧。他做事还算稳妥。应该不会再出纰漏。我们还是快些将柳小侯爷带回去，好叫太医院早点给他上药……”
沐黎连连点头，两人这就一起将柳驰抬上了马车。
因着事发突然，这马车也是沈蒙临时随便寻来的，特别的简陋破旧。
沐黎挨着萧蘅并排坐着，身子紧紧挤在一起。而柳驰则被萧蘅放到了另一边，他此刻早已昏沉过去。
“殿下莫慌。臣这就给柳小侯爷渡些真气，好先把毒逼些出去。”萧蘅说着，麻利地解开自己的衣襟。
沐黎脸上一红，低下头去，嘴里嗫嚅道：“多谢你了。我这就去把柳驰的衣衫打开……”正欲动手，却被萧蘅一把按住。
“不烦殿下劳心。”他转过身子，刚要拉开柳驰的黑袍，忽然手中一滞，“殿下，还请回避一下。”
沐黎赶忙扭过脸。清了清嗓子，暗自腹诽：“这会儿倒是知道要我回避了，刚才脱得倒是爽利。”
话说萧蘅的内功路数也是至阳的，所以没过一会儿，狭小的马车里就热气腾腾。沐黎背着身子，看不到他们俩人，只觉得燥热难耐，便默默褪下了身上的大氅。
那狐皮大氅摸在手中，柔软而光滑，带着淡淡的松木气味。沐黎心尖一动，不仅怀念起某人的怀抱。
她稍稍侧过脸，用余光偷瞄了一眼萧蘅。见他紧闭着双眼，正专心致志地为柳驰渡气。
“他都听到了么，我同柳驰的那番话……”沐黎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落下一声轻叹，“他对我应是失望至极了吧……”
正想着，却见萧蘅缓缓睁开双眼，沐黎赶紧又转过身子，问道：“好了么？”
萧蘅把柳驰安顿好，这才不紧不慢地穿上衣衫，“嗯，目前应该是没事了。现下只是睡过去了。”
沐黎长吁一口，“可要把孤吓死！”
萧蘅若有所思地瞥了柳驰一眼，语气隐晦：“没想到今日来抢亲的不止胡元清一人……”
“你…都听到了……？”沐黎迟疑片刻，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听到什么？”萧蘅嘴角微抽，挤出一个毫无温度的浅笑，“殿下希望臣听到什么吗？”
“你果然在生气……”沐黎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声。
下一刻，一只温热的大手伸了过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不错，我是在生气，我气我自己，竟放手让你同胡覆走……”萧蘅捧着沐黎的手，放在自己脸边轻轻摩挲。
沐黎心头一热，回握着他的手：“放心吧，他没把我怎样。”
“可是我却没能亲手将你救出…”萧蘅摇了摇头，又睨了柳驰一眼道，“好在你没同他私奔。”
沐黎秋波一横，呛道：“我视柳驰为兄长，可从未将他当作夫君。”
“是么…”萧蘅眼底燃起一簇火光，倏然间他靠了过来，那马车本就狭小不堪，两人的脸眼看着就要贴在一起。沐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朱唇微启，却听得他清泠的声音，从自己的耳垂边上轻轻掠过：
“那殿下又把何人当作夫君……？”
*******
雪终于在夜幕低垂的时候停了。这么波折不断的一日总算快要过去。
话说两人一路颠簸地回到柔京城，之后倒是无甚波澜，在永晟殿里的拜堂也都一切顺遂。
而最令沐黎欣喜的是，胡元清总算被逮住了。听说骆玘带领着禁军在那狸猫洞外埋伏了俩时辰，才把他逼了出来。而骆玘做事雷厉风行，一个下午就把柔京城里扫荡了干净，那些前宁旧党也都一一捕获。
如此，便到了晚上的喜宴时分。按照皇太子大婚的规矩，这喜宴是设置在皇宫里的，朝中大臣都要前来庆贺。
只是这一日下来，沐黎早就是疲惫不堪，所以晚上只喝了一轮的敬酒，便由紫萱搀扶着回寝宫了。她知道萧蘅酒量极好，又是位极人臣，想必也不太会有人敢为难他这个驸马。
今夜东宫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大红色的灯笼，映得夜空都明亮起来。沐黎瞧着这般喜气洋洋的景象，倒是有种如临梦境的错觉。
回到寝宫，宽敞的拔步床是新换上的，还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床顶的帏帐是喜气的大红色，上面用金丝绣着龙凤成呈翔和鸳鸯戏水的图案，看着更是华贵无比。
床头的橱案上，一对大红色的龙凤花烛燃得正旺，火光照得屋子里如同白昼。旁边放着几个小银盘，上面码着精美的点心。沐黎走进一瞧，才发觉原来竟是自己喜欢的芙蓉香糕。
“殿下，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紫萱拿了一块，递了过去，“这是驸马特意叫人准备的。他说您今日必是没什么机会吃东西。”
沐黎心头一热，嘴里却轻啐道：“他又没成过亲，倒是知道这些……”
紫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那是因为驸马爷对您上心，奴婢听说礼部的这些筹备，每样都得过他的眼……您瞧，连这个民间的风俗，他也带来了呢。”
沐黎顺着紫萱的目光望去，却见那些点心旁，摆着一个铜制的大托盘，里面满当当地铺着瓜子，花生，和干枣等物。
“殿下，看来驸马爷是希望能同您早生贵子啊！”紫萱在一旁吃吃笑道。
“就你贫嘴！”沐黎抬手在紫萱身上轻拍了一下，双颊涨得通红。
“不过话说回来，萧蘅他今晚应该不会这么早回来吧……”沐黎自言自语道，拿起一块香糕，细细品尝起来。她回想起适才离宴时觥筹交错，热火朝天的景象，现下想必萧蘅亦是畅饮正酣。
“那倒未必。驸马爷搞不好正心急着回来呢……”紫萱偷笑道，“方才的喜宴上，驸马爷的眼珠子可不曾从殿下身上离开过。连您走的时候，他都是一路看着呢……”
“你这多嘴的婢子！”沐黎红着脸横了紫萱一眼，随手塞了一块香糕进她嘴里，“吃吧你！再胡说看孤不撕烂你的嘴！”
主仆两人这便有说有笑地吃着糕点，打诨插科。一晃眼两支龙凤花烛竟烧了一半去，一瞧时间，都快要子时了。
门口待命着的喜娘亦是累得睁不开眼，紫萱这会儿有些发急。正想派人去请萧蘅，却听见外面一阵骚动。紧接着听到那些喜娘们的咋呼声：“驸马爷回宫。”
沐黎一听，原本的那些倦意也一下子烟消云散。她正要做些准备，忽听得“哐啷”一声，门被撞开的声音。霎时间一股刺鼻的酒味在屋里弥漫开来。
澄亮的烛光下，穿着大红喜袍的男子，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他双颊红雾微染，目光迷离涣散，和平日里波澜不兴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透着红烛望去，倒是多了些许妖媚的气息。
“黎黎，我回来了。”
萧狗呲牙咧嘴冲着作者大骂：“算你狠！大婚时候背刺我！
作者嘿嘿一笑：“我儿，你这是哪跟哪呀？真正的背刺还在后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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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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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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