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风似乎有些大了起来。沐黎摸了摸自己单薄的行军衣,忍不住轻轻抖了抖。
忽地肩膀一重,却是柳驰拿起了身边的披风,给她披了上去。
“西北夜里风大,别着凉了。”他的手轻搭在沐黎肩上,眼眸中染上一抹醉色,朦胧之中闪着暧昧的柔光。
“你还是这么细心。”沐黎小声说道,抬眼撞上他殷切的目光,她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们出来也有一阵子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柳驰的眸光暗沉了下去,他不情愿地站起身来。蓦地,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小四,此次北征,你到底是为何?”
沐黎正要转过身去,听他这么一问,微微一怔。
“怎么这么问?”她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柳驰深呼一口气,正色道:“小四你现下虽已被立为皇太女,但这储君之位到底又有几分稳妥呢?”他说得直接了当,眼中也不带惧色。
沐黎眉梢处漫起一片冷漠。一双昳丽的明眸瞬间折射出两道寒光。
“表哥这么说什么意思?”她遥望着远方,语气清冷。
“萧家。”柳驰倒也丝毫不怯懦,反而抬高了声音。他顿了顿,又道:“萧贵妃如今生下陛下唯一的皇子,难道荣国公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么?萧家在朝中势利庞大,有这座大山在,前路怕是……”
“那又如何?管他什么山的,挡到我的路搬就行了。”沐黎冷冷打断了他。
“若是搬不开呢?”柳驰咄咄逼近。
“哼,搬不开?”沐黎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搬不开就把它凿了,凿不开就把它劈了,再不济就打碎了。反正怎样都行。”
她抬手轻轻捋了捋额前的碎发,似笑非笑道:“你知道我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她清脆的声音伴着潺潺水流声,让人忘却当中危险的意味。
柳驰却舒展了面容,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微微颌首道:“如此甚好。小四还是原来的那个小四。”
“表哥又在怕什么呢?难道我此番北征的表现差强人意?”沐黎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地望向柳驰。她不是自负之人,首次出征能有如此战绩,她还算满意。
“不。你这次可是一鸣惊人。军中都传你是女战神转世。荣国公这两天那脸色可黑的呢……”柳驰笑意更浓了。“他萧绎和北栾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却抵不过你这一月不到的时间。你说他急不急?”
沐黎昂首凝望着远处山峦,幽幽道:“我不管他急不急。但北境我是势在必得。不过眼下我还缺了最重要的一样。”
她的眸光转冷,在柳驰脸上停留片刻,森然道:“宇文亮的人头。”
风似乎愈发凛冽,在耳边呼啸而过。脚下溪水淌淌流过,奔腾不息。
两人都不再说话,站立在风中,各怀心事。
树后的那个人影背过身去,默默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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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过后的几日,军中风平浪静。沐黎除了习武练剑,也会和柳驰一同去看各营的将士操练。每次遇到萧蘅的时候,他的眼神似乎都异常冰冷。当然沐黎也并未将此放在心上,毕竟她也知道萧小公爷向来是冷若冰霜。只是偶尔她会想起那日他们同骑一匹马的时候,他的胸膛明明那么温暖。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重复着,至到有一日前方军报传来,说是宇文亮扎营在神龙都郊外的关雎谷。每日纵情声色,夜夜笙歌不断。
沐黎深感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日在主将营中,一片寂静,乌云压顶。
各营将领都是面色铁青,适才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现下却还没有一个结论。
这是大祁第一次深入敌军腹地。关雎谷地形险恶。两边都是高山悬崖,谷口狭窄。若是大军豁然前往,非常容易中敌军埋伏。
“皇太女有何高见?”主将萧绎见各位争执了半天也没什么好主意,便把问题抛给了沐黎。
沐黎心中虽有些意外,萧绎会来寻求自己的意见。不过她也未往深里去想,大方地站立起身。
“关雎口地形特殊,我军又是初次作战于此。还需小心为妙。”她一脸肃然。“孤以为我们可先组成一支精锐先锋队,偷偷从旁边的山道潜入谷内,擒贼擒王,里应外合。如此便可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笔在地图上圈圈画画。
众人皆是默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不可!”说话的正是萧蘅。他一双冷如冬雪般的眸子匆匆扫了一眼沐黎,“此招太过凶险。谷中情形如何,宇文亮到底还有多少兵力,我等还尚未知晓,怎可如此豁然前行?”
沐黎眉心微转,声音甚是平稳:“我军之前大败宇文亮,如今他士气正是低迷时,这些日子只是纵酒寻乐,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
“话虽如此,我方还是要先做好万全打算。”萧蘅眉眼压得更低了。
“此招虽险,但进可攻退可守,也可算是万全之策。”沐黎一脸从容不迫。
萧蘅双目凶光一闪,历声道:“进可攻退可守?若是敌人埋伏周围,那支先锋队伍岂不是有去无回?敢问殿下到时他们要如何退守?”
沐黎秀眉轻挑,不紧不慢地说:“萧小公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成事,怎可缩头缩尾?”
她目光清澈明亮,语气亦是毫无波澜,好像在说一件家常事一般。萧蘅凝视片刻,脑中不知怎地却想起那晚在河边听到的话:
“……我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她说话的语气和那时一模一样。
大祁尊贵无比的储君,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女子。心头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般,萧蘅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呼吸。
“……如今我军虽然兵力不差,但以关雎谷这种地形来看,大军若是豁然压上,很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此役要巧取,不可硬来。”沐黎娓娓道来,将萧蘅的思绪拉了回来。
“皇太女说言极是,老臣也认为此计可通。”萧绎却在旁边频频点头,“只是这先锋队必要好好甄选一番。”
沐黎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此计既然出自孤手,那孤必亲自上阵。”
此话一出,皆是哗然。
“殿下的意思是?”萧绎脸上有些错愕。
沐黎直勾勾地看着他,坚定道:“孤自请入先锋队!”
“哼。”却是萧蘅轻嗤了一声:“皇太女好心机!为争军功连命都不要了!”
“承煊!”萧绎大喝一声,瞪了萧蘅一眼,“不得无礼!”
“无妨。”沐黎浅浅一笑,淡然道:“萧小公爷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无论如何,这宇文亮的人头孤是要定了!”
“皇太女甘作车前卒。此等胸襟老臣望尘莫及啊!”萧绎躬身一拜,声音低沉:“既然皇太女自请入队,那老臣愿与殿下一起……”
“大将军!”萧绎话音未落,众将领纷纷开口劝道:“大将军身为主将,如何亲自做先锋队?”
萧绎只是稍稍抬手。他统帅西北军多年,极有威望,众人立马都噤声。他目光如炬地扫视各位,扬声道:
“此行危机重重,本帅若是不亲自护着殿下,实在于心难安。各位不用劝了。本帅心意已决。”
账内鸦雀无声。
却是萧蘅低磁的声音打破了宁静。“阿爹。还是让孩儿同殿下一起去吧。”
萧绎转过脸去,意味深长地看着萧蘅:“承煊,你得留下来指挥大军。为父这边有卢将军跟着就行了。”
沐黎是万万没想到萧绎竟会想要和她一起前去,早听说荣国公年轻时骁勇善战,以一挡百。从他儿子萧蘅身上倒也可窥见一斑。
不过他毕竟身为主将,就这么陪自己孤军潜入敌方大本营。似乎有些太冒险了……
她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荣国公乃三军统帅,怎可如此以身涉险……”
萧绎却绝然回应:“老臣不过三军统帅,殿下却为天下统帅。那日在凤首渠前同殿下的约定。老臣可不敢忘。”
沐黎心头一热,郑重地点了点头。
“孤亦不敢忘。”
*******
终于到了行动的那一日。阴霾的天空蒙着一层雾气,冷风卷着淅淅雨滴,呼啸不止。
五百先锋队兵分两路。一路由沐黎同萧绎率领,一路由卢飞率领。
萧绎年轻时在军中做的就是先锋队队长,突袭敌营的任务也做过不少。只是后来做了主将之后,便不再亲自上阵。但他对于此任务的部署计划还是驾轻就熟的。
沐黎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主将,只见他一身轻便戎服,身材挺拔如劲松,轮廓分明的脸庞和硬朗的五官,可以看出年轻时必也是位“芝兰玉树”的俊帅青年。
和他相比,萧蘅似乎长得更为秀气一些,也许因为皮肤白皙的缘故,英气中带着些许书卷气,应是像了他的母亲……
说起萧蘅,他依然是如千年寒冰,沐黎本想把那赤金匕首还给他,却被他冷淡地拒绝了。只说了一句:“此刀太小,更适合女子。”
沐黎倒也不客气,想着这把赤金匕首虽小,但却能削铁如泥,关键时候可给敌人致命一击。所以便也爽快地收了下来。
柳驰被留在了大本营,虽是万般不甘,但军令如山,他也不得不从。
如此一切安排妥当,沐黎他们带领的先锋队便率先出发了。
马蹄声逐渐远去,一行人马终于消失在浓浓雾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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