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问诊

“啪!”

巴掌重重甩在小宫女的脸上。她并不雪白的脸蛋立刻肿成一只红彤彤的桃子,两颊鼓鼓,被五指手印覆盖了大半。

这一掌正好落在沈星澜和秀珠两人面前。

“你个贱胚子,不知道今天是陛下和公主回宫的日子?居然连公主住处都没收拾整齐,等会公主过来,你让她如何安顿?你又让我们如何向元大人交代?”

说话的是个胖乎乎的内侍,几乎不需要她开口说话,只看那满脸的横肉和沟壑,就能想象他叉腰骂街的泼辣样子。

被打的宫女低下头,眼泪汨汨落下。脸颊上的红印越肿越高,她却始终垂着两臂,丝毫不敢抬手捂脸。

“张公公。”扶着沈星澜一路走来的余内侍低声唤了一下,语气倒也不甚惊讶,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张内侍一转头,看到了站在殿门口,被余公公搀扶的沈星澜。

这个人人口中身患残疾的小公主果然被他的一巴掌吓住了,正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身旁的小婢女倒有几分硬气,开口就说:“张公公要管下人也得注意着点吧?公主殿下刚刚回宫,就见到这副情形,公主心慈看不得这些,您在这喊打喊杀的可别吓着公主!”

秀珠一手护住沈星澜,将其余不相识的宫人都屏退了些。

“哎呦,是公主殿下。”张内侍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拿捏着腔调,轻轻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老脸上,陪笑脸道:“都怪奴婢不长眼,教训宫人冲撞了公主,奴婢自己可得掌嘴!”

他嗓音尖细,说话就像吹唢呐似的,一边吹一边抖动脸上的横肉,那一巴掌拍在脸上,另一侧的脸颊肉更是抖了一抖。

他姿态放得很低,可沈星澜看得出来,小宫女被打,分明就是打给她看的。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谁能想到堂堂公主有朝一日都能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阉人给个下马威。沈星澜哀叹,脸上却是一丝不显。

张内侍笑呵呵地上前,想从秀珠手里接过沈星澜,秀珠下意识地挨紧了沈星澜,沈星澜却没有抗拒,很自然地就将手臂递给了他。

“这喜乐宫以后就是公主您的住所,自从陛下离宫这儿就再没住过人,时日久了,积了不少灰。”

“本来是早早派了人来打扫的,不成想手下人不中用,竟然还弄得一团糟。可得委屈公主了!”

不得不说,皇宫确实气派。当初先皇南逃后,旧京都已成他国国土,旧皇宫回不去了,先皇便在新京都建了皇宫。沈星澜当初居住的行宫曾是藩王属地淮南王国的王宫,和这里一比,不免又小又旧。

喜乐宫里摆满了奇珍异宝,院里飞禽花草俱全,均是元欢特地找人搜罗送来的。

张内侍一边搀着沈星澜一边介绍各样宝物,事无巨细地拍着元欢的马屁,向沈星澜呈现元欢如何如何心系公主,如何如何忠君不二。

沈星澜忍住打哈欠的冲动,任由他声情并茂地介绍,尖细的声音磋磨耳朵。

走到被打的小宫女处时,张内侍立马收起笑容,狠狠瞪了她一眼:“还在这跪着呢?没看到公主在这呢吗?存心给公主看你这张肿脸是么!把你的脸遮遮,万一吓着了公主,要你好看!”

那宫女挣扎着站起,涨红的脸上一双低垂的眼睫挂满泪珠,就像一只成熟的红桃迎着晨露垂挂枝头。

沈星澜心里有些不忍。

皇帝为人随和,与他亲近受他信任的人也是同等性情,因此在淮南行宫与皇帝及其随行亲信生活的这十几年,沈星澜身边总是一片温柔和睦,很少见到如今这般景象。

小宫女无端受罚,她想保,却尚且难自保,最终说情的话就没能说出口。

张内侍再次换上笑脸:“公主的凤体安康是宫中大事,抓药煎药服药理应全部交由太医院掌管。奴婢知道公主之前有随行御医,但那终究比不上咱们京城的御医,如今公主回了宫,这御医吗,自然也得换一换。”

沈星澜的目光忽地一动,她顿了一下问道:“连御医都要换吗?”

“自是要如此。”

秀珠有些不满:“可是五年来一直是随行的杜太医,李太医,和徐太医为公主诊脉治病,他们都是咱们大周一等一的太医。为什么现在说换就换?万一出什么岔子你们担当得起吗?”

张内侍解释道:“可这些新换的太医都是校尉元大人精挑细选的,必是不会有差池。”

秀珠回嘴:“可杜太医当初不也是丞相派来的嘛!都是他元家的亲信,还换来换去多此一举……”

“咳”,沈星澜适时地咳了一下,止住了秀珠的话头。

张内侍皮笑肉不笑地僵着,心想这个小侍女从头到尾嘟嘟囔囔的,也忒烦人了,后日必得找个由头打发了。

“元大人这样做,定是有他的考虑,这个…奴婢也不清楚了。奴婢身份低微也见不着他老人家。公主若不放心,来日可宣他来问问。”

张内侍把球很自然地踢回给了沈星澜,又加上一句:“陛下也是准许了的。”

父皇有胆量不准许吗?沈星澜想想都知道。

只元欢若要害她,用不着等到今日。既如此,自己这个元家的掌中傀儡没有理由拒绝。

她便回道:“好。”

张内侍眉开眼笑:“宋太医已在殿外候着了,奴婢便让他进来?元大人特地交代了,所谓望闻问切,要让他好好给公主调养凤体,元大人可是上了心的。”

校尉元大人,元肃。

沈星澜倒有些诧异,他倒是比他父亲还关心自己的病情些,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想起初见他时,他对自己那百般怀疑的态度,心中不免有了猜测。

元欢早有一手遮天之意,他既然是元欢的儿子,少不了子承父业的想法,说不定,他盯着大位已经很久了。那对自己这个可能的皇位继承人有如此敌意,也很正常。

沈星澜环顾四周,如此雕梁画栋,如此珍宝堆砌,那么多的宫人都垂首侍候,身处此间,就是这小小天地的主人,若处朝堂,便能做天下的主人。换作谁来,又能不心动。

沈星澜很想在心里嗤笑,原来清风明月一般长相的元肃,也不过是个贪恋权力的俗人罢了。

想要,让给你便是。

她道:“那就宣吧。”

……

定安公府内,宋太医回禀对小公主的问诊结果。

“你是说公主的身体确实有疾?”一旁的元肃手扶腰剑问道。

宋太医回答:“是,以脉象上看,公主的病情的确很重,应该是幼时染的恶疾一直未康复,导致疾患深入,已成难起之势。”

元肃默然,他没想到沈星澜居然真的缠绵病榻。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的直觉分明告诉他,公主是装病,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让元家人放下戒心。

因此他特地派了宋益来给沈星澜问诊,要在父亲面前拆穿她。

可如今…

他还是怀疑,追问:“你诊清楚了?她真的身患恶疾且双腿失力?”

宋益道:“公主有恶疾确实不假,至于双腿是否失力,下官也不好判断,只从外象上看是行走不便。”

“什么叫从外象上看?”元肃挑起眉头:“公主凤体乃是我朝大事,你到底诊清楚了没有?”

宋益垂目请罪:“下官无能,只公主的腿疾不像是寻常的胫骨断裂或是肌肉萎缩,可能是由于病症导致的身体绵软引发的,因为没有任何外在特征可以判断出瘸腿缘由,确实看不出虚实。”

宋益是元肃亲自挑选的,元肃自然信得过他,他又是太医院院首,他若诊不出,想必再没几个人能诊得出了。

元肃屏退了宋益。

刚出院门,元肃便见哥哥从外面回来,他臂间藏着一包油纸,正往里屋走。元肃只略略一瞥,就瞥见油纸上的花样图案,应是红袖坊的胭脂水粉。

一个大男人拿着女儿家的东西,还藏着掖着偷偷摸摸。元肃轻微扯动嘴角。

元肄疑道:“我见宋太医来过了?是父亲请来的吗?”

元肃道:“是我唤来的。”

元肄拧起的眉头舒展了些,似乎如释重负。“我还以为……”

元肃打断他的郁叨,嗤道:“父亲上次才从不知道哪个深山老林里找来个野郎中给大嫂瞧过,哪来那么快又找人来瞧,真拿我们家当集市了?”

元肄只低头不语。自从妻子第一次小产,父亲就请了一轮又一轮的大夫,上至御医下至郎中,宫里民间能找的都找遍了,可妻子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小产,成婚十年来,仍是一子未出。

元肄并不是没有庶子,但对父亲来说,嫡长子才能入得了他的眼,他作为父亲的长子,更有开枝散叶的职责。

如今,父亲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他这个儿子的头也越来越抬不起来。

但更抬不起头的,是他的妻子。

元肃的目光落在元肄带来的那包油纸上,上次见到大嫂时,她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因才被父亲派来的人斥责嘲讽而受惊恐慌的神态都历历在目。

不过入门十年,当初那个笑容明媚的姑娘已成惊弓之鸟,形容枯槁如花之凋零。

买再多胭脂水粉有什么用?

元肃紧了紧拳心,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元肄只听见他的弟弟鼻腔里低嗤了一声。

元肄没有反驳,只不甘地咬咬牙,气便泄了,半晌,他岔开话题:“是父亲身体不适吗?竟请了院首来。”

元肃道:“父亲安好,是我找宋益给公主问诊。”

元肄道:“也是,宋太医毕竟院首,给公主问诊更稳妥些,说不定她的身疾能就此好转。”

元肃道:“父亲也是在意这个,不过比起身疾,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他仰面望天,像在意有所指:“公主也到了及笄之年了啊。”

元肄心中忽起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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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钱十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