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妤指尖猛地收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明面上她已然重罚沈见月,究竟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举报,这分明是打她的脸,同她公开叫板。
正思忖间,一道身影自门外负手走来,姿态倨傲,唇角噙着一抹轻蔑地笑意,扬声道:“谢祭酒,您明罚暗保,包庇沈见月,将国子监规矩置若罔闻,可学生不能让国子监百年清誉毁在您一人手里,不得已这才向刑部递了状子。祭酒身为国子监之首,应当能理解学生的心情吧?”
谢华妤认得他,门下侍郎张齐的嫡次子张桢,涉嫌舞弊案件数十起,从中谋取赃款更是难以计数,如今倒是跳出来充什么大义凛然之辈,简直可笑。
谢华妤设下这一局中原本也没打算留他,只是眼下不是将其一锅端的最好时机,她还需再隐忍几日,思及此她沉默走向张桢。
“啪——”
张桢的脸微微侧开,唇角沁出些许血迹。
“即便是你爹站在这里,也没资格这么同我说话。”谢华妤言及此,一把攥住张桢衣领,冷脸警告道:“倘若沈见月有半分差池,让你爹给你备好棺材。”
话音未落,谢华妤拧住张桢的脖颈,往一侧用力一推,只听“咔嚓”声和张桢惨叫声一同响起,张桢的脖子便这般生生错了位,捂着脖子痛苦地哀嚎着。
谢华妤不予理会,阔步走出藏书阁,甚至将藏书阁的门锁上,旋即跟着跟着刑部官员赶至刑部。
她抵达刑部正门外时,恰好下起纷纷细雪,地面落下一层薄薄积雪,冷风携着细雪拂过她的脸颊,却压不住窝在心口的怒火。立心欲要撑伞,可谢华妤心焦难耐,脚下生风般往刑部大堂疾步奔去,老远她便听见有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谢华妤猛地顿住脚步,心尖微颤,眼眶竟是泛起红,余光瞥见刑部值守的差役挎刀路过,她上前拔出其中一人长刀便循着声源处奔去,立心则快步追了上去。
刑部大堂内,沈见月瘦弱身躯被五花大绑在长板凳上,长棍重重落下,素白衣衫早已被鲜血染红,也不知是刻意隐忍,还是早已痛晕过去,总之听不见半点声响。
闻瑶则是被刑部差役死死摁着,丝毫动弹不得,只能撕心裂肺哭喊着。
“崔侍郎,别打了,她会死的!”
“求求您了,您打我吧!您打我吧!”
“她是为了保护我才打了卓君然,是因我而起,您打我吧,我求求您了!”
谢华妤怒火攻心,抬脚狠狠踹向一名按着闻瑶的差役腰眼,那差役吃痛,闷哼一声踉跄退开。另一名差役不等反应过来,长刀直接架在脖子上,差役见来者是谢华妤,且手里又提着刀连忙退后两步。
立心赶忙扶起闻瑶抱在怀里,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差役。
谢华妤则是拎着长刀阔步走向沈见月。
“当——”
杀威棒再度落下时却没有落在沈见月身上,而是被谢华妤长刀横空拦住,执刑差役见来者是谢华妤,不由微怔,仅这一刹功夫,谢华妤奋力一劈,逼得执刑差役连连后退,不敢上前。
闻瑶见状忙扑上前替沈见月松绑,立心则是一把夺过杀威棒攥在手里,以防不时之需。
“啪——”
堂上传来惊堂木的声音,谢华妤抬眼望去,只见刑部侍郎崔铎端坐于主位上,神色晦暗不明地盯着她,“建安公主,纵然您是一国公主,您持凶闯入,阻挠行刑,大闹公堂,您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谢华妤嗤笑两声,胸腔迸发而出的怒火几乎快将她吞噬,她双目猩红,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骂道:“你舔着哪门子的逼脸来跟本宫谈王法!我国子监的学子,你凭什么滥用私刑。崔铎,你当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崔铎似是没想到昔日养尊处优的公主恼起来竟是口出成脏,不由怔了一下,旋即才反应过来骂的是自己,纵有怒气也只得咬牙压下,“建安公主此言差矣,国子监学生张桢诉状上说的清楚,沈见月无端殴打师长卓君然,按照大颂律法的确是该杖四十。微臣官依法办事,何来私刑一说?至于未及时禀告公主,实是事急从权,您日理万机,微臣也是怕误事,让凶手逍遥法外,坏了国子监和大颂的规矩。”
“好一个依法办事,好一个事急从权。”谢华妤倏然轻笑,甚至轻轻点点头,然而下一刹她的脸色陡然一沉,阴恻恻盯着崔铎,令其倍感不安,“张桢是个什么东西,你比我更清楚。他的诉状,你们刑部受理的竟是比炤南余孽案件和王景阳刺杀公主案还要快些,难道这天下是张家的,而你恰好是张齐的走狗?”
谢华妤算是明白了,原文里崔铎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但不代表他有了自己思维后也是刚正不阿的人,纸片人变成真人,所谓人设不过是一种设定,怎么可能真的代表人性。
谢华妤言辞锋利尖锐,丝毫不给崔铎留半分情面,崔铎脸色多少有些挂不住,讷讷道:“建安公主慎言,您这是血口喷人,污蔑朝廷命官,微臣只是按律行事……”
“污蔑?”谢华妤步步紧逼,刀剑斜斜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令崔铎愈发坐立不安,“那本宫问你,人证卓君然何在?物证又何在?可曾开堂审理?可容沈见月辩驳?程序一概全无,棍棒直接加身!崔铎,你这刑部侍郎的椅子,坐得可真够威风,我看你不是在依法办事,你是在依张齐的脸色办事!”
崔铎脸色发青,最终在她咄咄逼人之下如同打蔫的茄子缩在主位上。
谢华妤将长刀直直插在案桌上,单手依在长刀刀柄上,睥睨着崔铎,这跟直接将长刀架在崔铎脖子倒也没什么分别。
“昔日我以为崔侍郎是个纯臣,如今看来,也是条狗。”
“建安公主,好大的火气啊。”
话音方落,门下侍郎张齐从屏风后缓步而出,他身着绛紫色官袍,一双眼眸透着精明,上下打量着谢华妤,像是在打量着一个正在撒泼打滚的孩童。
谢华妤神色淡淡,对于张齐会在这里没有半分意外。
“殿下,崔侍郎虽行事急切了几分,可初衷也是为了大颂律法和尊严,您贵为公主,天之骄女,更应该明白国法如山,不容徇私。沈见月处罚律法,受罚是天经地义,您为了她这般大动干戈,甚至持刀闯入公堂,威胁朝廷命官,若是传出去,只怕于您,于皇家颜面,皆是有损无益。”
言辞绵里藏针,一针见血同时轻松反转局面,甚至给谢华妤扣上徇私枉法的帽子,若她再激进便是将皇家威严置若罔闻。
可张齐有他的高明,谢华妤也有她的豁得出,纵然是门下侍郎也不能压住她半点威严,甚至依旧针锋相对,“张侍郎以为这般说辞便能让本宫束手无策了吗?不若让本宫猜猜,炤南余孽案除了我推动一二可还有进展?王景阳案件进程如何?若本宫徇私枉法,张侍郎这份结党营私的罪名也休想摘掉,你我都别想独善其身。你猜猜是我包庇一个小小孤女的罪名大,还是重臣结党营私的罪名大呢?”
言及此,谢华妤倏然轻笑起来,眼底闪烁着轻蔑,“这其中的利益,谁得的多呢?”
张齐脸色一僵,心下不由腹诽,一贯不善言辞的谢华妤,今日怎的这般牙尖嘴利,直击要害。
谢华妤很该感谢他们的轻视,才能让她步步紧逼找到他们慌张所露出的马脚。
今日张齐这步棋着实是走错了,倘若谢晟知晓沈见月殴打卓君然一案办的如此快,比起谢华妤包庇罪名,最先倒霉的必定是张齐。
这口气,他只能咽下。
——倒是小看了这个建安公主。
张齐眯了眯眼,咬牙狠狠道:“既如此,不如各退一步,沈见月将四十杖刑受完,此事便了。”
“倘若我说,不呢?”谢华妤冷脸上前,长刀横在二人之间,她皮笑肉不笑道:“难道张侍郎要在刑部,把我杀了吗?”
张齐深吸一口气,压住胸腔内的怒火,转而微笑道:“您贵为公主,天之骄女,微臣怎么会呢?”
可话锋一转,张齐陡然沉下脸:“但沈见月,您今日带不走。”
重要的不是沈见月,而是他门下侍郎张齐的脸面,他自诩入内阁二十载,若今日被谢华妤这个小丫头如此下颜面,日后如何在朝堂混?最重要的是,沈见月一旦被带走,一旦殿前对峙,张齐定是没理,所以这人必须留下。
——若以谢晟的怀疑便想让自己退步,那这谢华妤也太嫩了些。
“是吗?”谢华妤挑挑眉,眼底尽是轻蔑,“立心,把人带走,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拦我。”
崔铎一边望着张齐的脸色,一边窥着谢华妤的脸色,最终只能抬手命差役拦住谢华妤,而那几个差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立心掌心杀威棒蓄力而出,弹向一名差役的刀鞘,将其直接弹飞后又再度受力回到立心掌心,虽未伤人,但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大堂之上的气氛紧张至极点,连廊下细雪也变得缓慢。
忽而大堂天井下的月洞门传来缓慢脚步声,须臾后有位玄衣人手执油纸伞而来,他身形颀长,宽肩窄腰,细雪纷纷间好似画卷中的人踏入尘世,走入大堂。
他收起油纸伞,抬眼瞬间目光便落在谢华妤身上,他生得俊朗昳丽,可眉眼中却存有几分孤寞凛冽,萧萧肃肃,一身肃杀之气骇得众人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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