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贰

烛火无风自动,忽明忽暗,灯花炸开的哔啵声是此时室内唯一的动静。

摇光还在抚摸玉冠,手指渐渐往下,挑一丝梳得规矩的乌发,使力勾出来。她猜想即便不疼,大抵也不好受,但乱山没说话,只是抬了眼静静注视她,分明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笔直,平白生出些不可亵渎的意味来。

摇光见不得他这副模样。跟了自己回来,想必早该对日后的情状有了准备,这时候却摆出这样的脸子,她虽喜欢对方素来高傲目中无人,可不愿在这时遇着他不懂情调。可好歹是第一次,摇光暂且压下那一闪而过的暴虐情绪,手下多带了几分力,把乱山扯得倾过来。

“怎么?你不愿意?”

乱山摇头,新雪般的面颊上仍是没有波动:“只是在想,我房中术不精,怕惹恼了县主。”

“你倒是实诚。”摇光挑了眉,别管这是不是他的推辞,这话听着实在舒心。“你头一次侍奉,做得不好了我也不罚你,看你表现,日后请了齐先生来调教一番便是。”

乱山不再说话,抬手解下玉冠,任一头青丝披落,动作缓慢而小心地靠过去,将头虚虚搁在摇光膝上。他的唇色如渥丹,不大衬那冷淡的眉眼,但此时松松吻在摇光葱白的手指上,又是如此合适。摇光瞧着,疑心他这张嘴生来怕就是干这个的。

就算他房中术不成,但看在这番姿色上,摇光也能原谅他一二。

这事于是定下来,叫了丫头们准备东西,又一一屏退候在门外。室内到深夜仍亮着,偶尔泄出几声,丫头们都屏息不敢细听。一晚上叫了两次水,等到安静下来收拾干净,已不知打了几更。

丫头们退出去,也可稍稍歇息了,偶尔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讶异。照着往常的规矩,面首服侍完是不能歇在县主榻上的,多半得跪在床榻旁,让县主能时刻观赏到那张事后多情的面容才对。

但今次,这位乱山先生竟然睡在县主身侧,一只手还环在县主腰上,这可是多久都没有见到过的场景。丫头们不敢再看,心里却悄悄警醒了些,心道这位先生怕是有些手段,日后万万不可怠慢得罪。

府中无人管束,第二日摇光便起得迟,睁眼看见顶上帐子绣着的金丝花鸟纹,伸手一摸,旁边床榻是冷的。外面的侍女听见动静,知道县主已经起身,请示后有条不紊为她梳洗。空翠替摇光编发,一面笑道:“方才才得了信,忠义侯府家三小姐下帖子请您去赏花宴。”

“她好端端的办什么赏花宴。”

摇光从一旁侍女手中接过花笺来看,写着一旬之后邀京城诸位女眷去侯府赏玉兰:“这时候玉兰早谢得差不多了,去了能有什么看头。我记得他家最近没什么大事,侯府三小姐尚未婚配,正值豆蔻年华,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觉得无趣,把请帖丢开,止住空翠为她簪金镶玉钗的动作,自己从妆奁里挑了支镶了莲子大珍珠的步摇:“去回了侯府,随意择个由头推了。”

空翠称是,接过步摇细心簪上,低声说:“只是听说侯府家厨子最会酥点,其中一道单笼金乳酥,顺庆公主偶然尝后赞不绝口,您那时还说找机会定要试试呢。”

摇光想了半天:“啊,是那道。”

南阳县主平日里趣味甚多,然都如冬雪夜露,并不长久。今日学了女工明日练了书画也是常事,唯有对待吃食上一道孜孜不倦,总热爱尝各色吃食。犹爱甜食,为此街头巷尾好些百姓爱吃的东西她都尝过。官家美食也不少,各府私房却更多,摇光一向不大喜欢往人多的地方扎堆,但这坚持对着念念不忘的酥点,还是可以退让的。

“那就回话,说我会去。”

梳妆至末尾,摇光瞧着铜镜里的样貌,忽然想起来问:“乱山呢?”

刚提到,就打帘进来一个圆脸小丫鬟,银屏脆生生道:“县主,在这呢。”

她把乱山领进来。摇光扫他两眼,没多说什么,拿起支细长的笔,递到乱山跟前。

“替我画花钿。”

乱山顺从接过,挪步占了空翠的位置。空翠正好退出来和银屏并在一起,两个小丫头斜眼对视,皆偷笑。

乱山手指纤长,筋骨如修竹,执笔自然赏心悦目,只怕是执剑更见风流。摇光多看了两眼,极为满意,指点他:“花钿不可歪斜,大小亦有讲究,今天先试试,若是不好看了下去勤加练习,总归不是什么难事。空翠,拣两个简单的纹样来给郎君瞧瞧。你照着画,谅你是第一次,本县主亲自给你作练手的。”

空翠就寻了张纸,另拿笔来画了丹朱、月牙、素花、灵焰几样,叫乱山挑选。乱山一眼瞥过去,蘸了鱬鱼胭脂就抬起手来。

摇光盯着,慢悠悠道:“郎君不再看两眼?若是手抖了,可是要受罚的。”

乱山不曾变色,敛眉淡声答曰:“若我手抖,任县主责罚。”

“这话说出来,我就不想罚了。”

摇光本就是找乐子,看乱山如此顺从,心里更痒,伸出手要去扰乱他的注意。乱山神色很专注,似乎只在意摇光眉目间那一小块地方,却看也不看,轻轻松松用另一只手捏住摇光欲要作乱的手腕:“县主要是摸下去,我就真的要受罚了。”

摇光眉间一凉,柔软的笔触扫在肌肤上,分明和空翠画时没什么分别,她偏偏感受到一股酥麻,不由得皱起眉。乱山一惊,竟下意识曲起手指,用指节抚平那隆起的弧度。

“县主莫动,一会儿就好了。”

摇光不是因此皱眉,却也无意辩解。乱山的手很稳,看不出一点生涩的痕迹,她能感受到逐渐形成的图案,一个圆,逐渐丰盈起来,盛满润泽的颜色。

画完最后一笔,乱山后退半步,打量几分,方才垂手而立。摇光看着铜镜,镜中人只多了眉间丹朱花钿,就和之前不大一样。摇光似是要伸手触一下,最终把手收回来:“郎君有点睛手,哪里该罚,该赏才是。”

她说话时微微笑着,落在乱山眼中,让他嘴角也勾起一点弧度,但那眼中分明是冷的,不掺半点喜悦:“是我之幸。”

摇光一垂目,面如观音:“跪下。”

乱山眼里闪过一抹晦暗,随即低眉顺目跪在摇光脚边。空翠银屏仍在侧,更敛了声息。

屋内静悄悄的,日光一寸寸爬过摇光挽好的青丝,照在她的步摇上,反射出明亮光斑。

脚边的人即便跪着,姿态也淡然自若。摇光看着,昨夜被床事压下去的暴虐复又卷土重来,收了表情,很柔和的一张脸也变得高不可攀。她微微扬起下巴,伸出手钳住乱山的下半张脸,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带。

又是这个触感。乱山跟着她的动作前倾,整张脸暴露在摇光的视线下避无可避。他忍受着她的打量,尽可能地抑制住自己不要露出多余的情绪,但实在牵不起嘴角,平平画在脸上,整个人透露出一点冷郁。

“这是郎君该得的,你好好受着。”

一个吻,激烈而凶猛。乱山难以想象面前这个姑娘形式如此捉摸不透,上一秒还笑着说要赏,这会儿却抓着他给他施加疼痛,美其名曰是他应得的赏赐。他不知道摇光喜欢什么样的,迟疑了一下并不主动,任由摇光攻城略池。

很快他就难以思考,被带着沉溺于此。说是沉溺并不准确,摇光咬破了他的舌尖,迫切的吮吸他嘴里那一星半点的血腥气息,连带吃尽他的舌头,轻扫上颚,让一阵颤栗直冲他的后脑,叫他放弃抵抗,记不住别的事情。她带给自己的痛苦多于欢愉,她并不考虑他的感受,她把他当成一个物件。这样的认知让乱山厌恶,又叫他兴奋,他不知道那点**从何而起,但却真切从这个不温柔的吻里面分出一点真心落在她身上。

乱山眼皮颤动,最终慢慢闭上眼。他眼角溢出些水光,尝试回应摇光,试图安抚她。他尽其所能地跟随、引导、平息、反攻,逐渐主动扬起脖子,不再需要钳住他下半张脸的手,在交错的呼吸声中不自觉地伸手,一只抱住瑶光的腰,一只试图逡巡握住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颈。

他闭着眼,面颊绯红,吐息很热,忍不住去摩挲那两片花瓣似的唇瓣,又留恋于她湿热的舌。他是如此渴望,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摇光清明的眼神。

她的眼里有水汽,盈盈一双含情目映着面前人因追随而不自觉变动的姿势,不再笔挺,衣襟散乱仰着头附和她的样子像在等待爱怜。

摇光终于满意。

一个吻而已,竟能叫他头昏脑涨。他彻夜谋划的时候,高烧不眠的时候,甚至是昨晚,都从未有过。他们分开,乱山欲大口呼吸,余光扫见头垂得很低的两个侍女,身躯僵硬一瞬,只得自己压制。破碎的气流从嘴边溢出,摇光神色奇怪地望着他,不知道该不该说这样听起来更色了。

她拍拍他脸,让他跪回去跪直了。乱山的态度柔和不少,虽则仍面无表情,但面红耳赤,呼吸散乱,摇光只当是情趣,心情便好了许多。

“乱山对这奖赏可还满意?”

饶是乱山冷情,此刻也不由得羞愤。他十分不自在,别扭地领赏,推脱着就想要远离。

“等等。”

他只好低头停下脚步,一双晴山蓝翘头云头履停在他面前。

一根手指擦过他的唇畔。乱山心跳漏了一拍,盯着那片裙角,听见摇光懒洋洋带着笑意的嗓音:“口脂蹭上了。”

乱山胡乱抹了两下,以目光询问是否可以离开。摇光坐回妆台前,拾了帕子擦擦自己的嘴角,捡起那支画花钿的细笔,递到乱山跟前。

“花钿也花了,劳郎君为我再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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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事
连载中英山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