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浓墨,压抑而沉寂。苍穹之上,星辰被燃烧的火光驱散,唯余一轮冰冷的弯月,孤悬于天,俯瞰着这人间炼狱。
朱雀域凤家,曾是天下望族,世代荣耀无双的家族,此刻却成了熊熊烈火中扭曲的废墟。火舌撕咬着华丽的屋檐,飞檐斗拱断裂坍塌,成片的金瓦、雕梁在烈焰中发出爆裂声,似是哀嚎,又似怨怒。黑烟升腾,带走了多少人的生机,吞没了那些金碧辉煌的过往。
庭院中,一道瘦小的身影从断垣残壁间踉跄奔出。七岁的凤无忧,原本一袭淡粉色衣裙,如今早已被灰烬与血迹染透。她的双脚光裸,碎瓦与焦木刺入掌心与脚底,却像是麻木了一般,无知无觉。她只是拼命地跑,眼中泪水与灰尘交织,脸上划过一道道脏污的痕迹。
身后,是追兵的喊杀声:“封锁东院!不能让凤家余孽逃出去!”
余孽?
凤无忧的心狠狠一颤,稚嫩的小脸苍白如纸。她不明白,凤家世代忠良,百年风光,为何一夜之间便成为了满门罪臣。大火、鲜血、刀光,那些本该是父亲亲友的声音,如今变得狰狞而可怕。
“无忧,过来!”
一声焦急的呼唤从侧院传来。凤无忧回过头,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母亲凤清瑶一袭素白衣裙,如梨花般纤柔的身姿,此刻却犹如铁塔般坚韧。她手执一柄长剑,剑刃上沾染了斑斑血迹。火光下,凤清瑶的容颜苍白,眼底红血丝密布,唯有目光中的决绝如深潭一般深不可测。
凤无忧跌跌撞撞地奔向母亲:“娘……爹爹在哪里?他说会来找我们的!”
凤清瑶伸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声道:“无忧,听我说,记住,你爹让你活下去,你必须活下去。”
“可爹——”
“嘘。”凤清瑶将她拉近,抵住她冰凉的小脸,柔声道,“你爹……已经在为我们挡住一切了。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凤无忧眼泪决堤,语气断断续续地哽咽着,她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试图看清母亲的神色。
凤清瑶的目光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便隐匿而去。她的唇角微微颤动,最终还是轻声道:“无忧,凤家已无退路。你是我的女儿,我的血脉,你一定会活下来……你要记住,这个仇,这个耻辱,终有一天,会有人清算。”
“我不走!”凤无忧摇头挣扎,“我要和您在一起!我要等爹爹!”
凤清瑶眼中微微湿润,但她的动作却无比坚定,她将一块沾血的玉佩塞进凤无忧的手心:“拿着它。记住,你的命运不止是报仇,更是守住凤家的尊严。”
话音未落,庭院外的喊杀声更近了,数道黑影已迅速逼近。火光映照下,那些士兵眼中只剩冷漠与杀戮。他们一语不发,刀光如雨,冲杀而来。
凤清瑶一手将凤无忧推出身后,另一手握紧长剑,眼中闪过最后的决绝:“无忧,走!跑!”
“不!娘亲!”
凤无忧的尖叫撕裂了空气,但她的双臂被母亲狠狠一推,踉跄着跌入一旁的侧门。她挣扎着回头,眼前的一幕却如同一柄利刃,直刺入她的心脏。
凤清瑶迎着火光,身影单薄却笔直,剑锋带起的光影如一朵即将凋零的白莲,孤傲地绽放在这炼狱中。下一瞬,刀光如雪,她的身影被无情的黑影吞没。
“娘亲——!”
凤无忧的心像是被撕裂,眼前一片血红。她哭喊着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背影倒下,倒在那片绚丽而炽热的火海之中。
“抓住她!”
士兵们的声音愈发靠近,凤无忧的耳畔嗡嗡作响,视线模糊不清。她仿佛听见母亲最后的叮嘱,“活下去。”
她闭上眼,转身向着夜幕中拼命奔逃。风声刮过耳边,火光、喊杀声与哭喊声被远远抛在身后。但那殷红的画面,却如烙印般刻入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脚步跌跌撞撞,浑身伤痕累累。直到她跌入一片幽暗的林中,瘫倒在湿润的泥土上。她的手心紧攥着那块沾血的玉佩,指甲几乎刺入掌心。
“为什么……”
她低喃着,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喉咙哽咽得发不出声。
苍穹之下,星辰黯淡,火光隐隐闪烁,似乎连天地也不忍这场劫难。而那幽暗的林间,凤无忧蜷缩着瘦弱的身子,指甲深深掐入泥土中。她抬头望向无尽的夜空,那双原本澄澈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仇恨的火焰。
“凤家不会亡。”
她喃喃低语,嗓音微弱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会活下去……等我长大,我要让他们,付出百倍的代价!”
林间微风拂过,枝叶发出簌簌的声响,似在回应她的誓言。而这一夜,朱雀域凤家满门殒灭,唯有一个七岁稚女,在火海与杀戮中,挣扎着活了下来。
她的名字,叫凤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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