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和睡着之前完全不同。
微风浮动,天晴地很好。夕阳圆润又高傲,晚霞明媚,橘黄色的天空看起来十分辽阔,周围的一切都笼上一层金纱。
何遇北醒来后,意识尚未回笼,眼神懵懵地看着正前方。帽子有些松垮,一撮不听话的头发顺着空隙飘立了起来,好奇地环视着四周。
微弱的西风顺过来一串音符,就像他在梦里听到的一样,划入谷底那般狰狞。
依稀辨认出,是《小星星》?
调跑的原曲作者估计都不认识。
职业素养疯狂摆动,先于自我意识抬头,终于忍不住,何遇北瞬间清醒。
顺着声音的来源,他侧过头。左边刚好有半截凸出来的石墙,把他的身影严丝合缝地挡住。
何遇北略微将身子向前探了探,天台很大,靠近西边的半矮石墙处站着一位女孩子。
面朝夕阳,她的背影轮廓泛着一圈橘黄色的光,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不算太长的头发散落着,发丝随着微风飘扬。
颜落穿着一件长袖棉麻白裙,裙角略微向上飞扬,背影纤细。身姿挺拔,腰背不弯不塌,无比坚定,融到夕阳背景里,静态上看,像是副油画一样。
当然,前提是需要听觉系统自动过滤掉那一阵阵锯木头似的琴音。
拉了这么多年小提琴,何遇北有过瓶颈期,有过厌烦阶段。他小时候曾经很讨厌这个乐器,觉得自己真是可怜。
但,今天是他第一次,觉得小提琴这个本身没什么感情的乐器如此通人性,像小时候被小提琴折磨的他一样,如此可怜。
不同的是,
他被小提琴折磨;
小提琴被她折磨。
听那个音质,勉勉强强可以辨认出还是一把相对可以的小提琴,怎么就落到如今这种田地。
像极了精雕细琢的美味大餐被装进一次性透明打包盒里带走,还晃了一路,早就混成一团。
琴音虽然难听,但是没停。
这人还挺有毅力。
小提琴作为一种极其难学的乐器,大部分人刚开始都会有这个阶段。
但他似乎在这方便真的很有天赋,巧妙地避开了新手的“锯木头”阶段。但小时候上课的时候,难免会听到老师对一些人的评价。
“行,再练练,咱就是个合格的伐木工了啊。”
“嗯,不错,何同学,你说这位伐木工合不合格?”
小时候的他上课的时候严肃的像个小大人,抿着嘴唇,煞有介事地回答这种极度没有情商的问题。
可能真的睡懵了,完全没注意到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何遇北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位伐木工还不太合格。”
话音刚落,何遇北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一样,空气变得滞涩无比。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而,好巧不巧,琴声就在他说话的这一秒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到了远处那位新手“伐木工”颤颤巍巍、缓慢放下小提琴的手,以及转过身来看向他时那不可置信的目光。
背对着夕阳,何遇北仿佛看到她的脸部细微动作。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用尽全力挤出一丝扭曲的微笑,双目几乎都要呆滞了。
明显被伤到了自尊。
-
颜落在那天找出小提琴之后,中午和老妈表示自己想要重拾小提琴这个意向。林锦华支持她的决定,但不同意她去小提琴班,只是说可以自己练着玩儿。
颜落觉得无所谓,因为有着之前学习的底子在,她还是有自信能再次学好的。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颜正清知道这件事后,也表示了强烈的支持。
“落落快18岁生日了,你好好练习,到时候,爸爸妈妈给你准备一个生日加升学宴,你好好展示一下!”
颜落的生日在6月中旬。
她想了想,大概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白天的失手只是意外,她相信自己可以。
“姐姐,我想听《小星星》,你可以向我展示一下吗?”颜子凯积极点歌,他记得姐姐之前会这首。
那时候他才幼儿园,只是短短的两句,就给他迷得不得了,到学校到处吹捧自己姐姐多么厉害。
白天那一个音已经让颜落预估到自己的当前水平。
为了不在家人面前丢人,她面色平静地糊弄着:“哦,琴还没擦,太多灰尘了,有点儿呛,过几天吧。”
听到这里,林锦华立马开口阻止:“对,那么久没动过,先不要碰那把琴,一会儿我先清理一下。”
平时他们不在家的时候,颜落就在自己房间里练习,吃力又勤奋。
练了两天,二楼的张阿姨上来敲门,十分不好意思地开口:
“落落啊,能不能先让你爸别锯桌子了。阿姨的小外孙刚过来,小家伙有点儿认床,刚哄睡着,我怕这......”
颜落当时就意识到自己技术的杀伤力,心里凉了一半,但还是顺着坡下去,笑着回道:
“好的好的,不好意思张阿姨,我这就和爸爸说。”
从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没再家里练过。
找了一圈,她选定了这个废弃天台。
离得不远,还不扰民,关键最近小孩儿们都在上课,没人过来。
不会损害自己在小孩子们心中“完美大姐姐”和叔叔阿姨们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形象。
简直完美!
今天因为老妈休息,非要带着她去买一条裙子,说是看到同事女儿穿着小裙子特别漂亮。
买完裙子后已经半下午了,她又洗了头发,微微吹干,林锦华才放她出门。
想着自己要坚持,偷懒有一次就会有无数次,颜落拿着琴过来了。
之前来了好几次这都没人,这次时间比较赶,她也没来得及观察四周环境,自然也没看到被半截石墙挡住的何遇北。
坚持了好大一会儿,声音还是如此令人失望。颜落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劲儿,直接停了下来。
要不算了吧。颜落有些丧气。
然后就听到了那句“这位伐木工不太合格”。
托楼下张阿姨的委婉提示,她现在对“伐木工”这三个字极度敏感。
这天台就俩人,摆明着说自己呢。
颜落讪笑,内心对那道声音的主人骂了好几遍。
这么不会说话其实可以闭嘴的,很伤人自尊的!
不知道是附近哪家小孩儿,这么烦。
颜落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决定走上前两步,发现那人躲在角落里,看到自己过来,也站了起来。
戴着帽子,手里捻着根狗尾巴草。猛地站起来,站着的那处立马投下去一道长长的阴影。
穿着黑色卫衣,颜落觉得眼前这人莫名有些眼熟。
可能因为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太对,他的动作有些不自在,抬手整理一下衣袖,轻咳了两声,这才勉勉强强地看向她。
何遇北很是不知所措。
见对方走了过来,十分懊悔自己怎么就说出那么一句话。他也站了起来,随着对方越走越近,何遇北认出了颜落。
那个和他有着“一饭之缘”的暴躁姐姐?
数数看,这是第四次见到她了吧,却也是第一次看清她的样子。
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被喊醒的暴躁凌乱,也不见第二次挨骂后垂头丧气的低落,和第三次独自赠饭的骁勇。
颜落长得很好看,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亮晶晶的杏眼,外加一对浅浅的开扇形双眼皮,清秀又自然。
她的皮肤很白,鼻子小巧秀气,嘴巴有些淡粉色的红润感。外加上披散下去的长发和飘飘然的长裙,看上去温婉漂亮极了。
何遇北的帽子有些歪,他索性摘掉重新整理,把头发打乱蓬松,再次戴了上去,动作很快。
但,就这么一瞬间,颜落看清了他的脸。
刚才气鼓鼓的心理状态即刻发生转变,这是哪家的帅哥,长的这么,漂亮又帅气!她为什么第一次见!
何遇北的眼睛很吸引人,是标准的丹凤眼。双眼皮很明显,眉骨很高,眼窝在映衬之下显得有点儿深,看上去竟然有些混血感。鼻子挺直,嘴巴因为不自在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脸部十分立体,轮廓分明。
戴上帽子也好看,不过没刚才那么惊艳。
颜落突然觉得,今天小提琴没练好似乎也不是什么难过的事情。
自从录取结果出来以后,她发现自己总能碰到好看的男生。
之前吃饭的时候,饭没吃到肚子里,但见到一位帅哥;今天琴没练好,但她再次见到一位美男子。
何遇北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说自己一不小心以为是在小时候?那对方不把自己当做神经病才怪。
夕阳一点点下沉,远处的燕子也着急回窝。
居民区有不少燕子搭的窝,它们三五成群地往这边赶,划过天台上四目相对的尴尬与宁静。
一只大胆的燕子,无视这两人,直接飞落在天台地面,一点儿都不怕人,似乎在地上寻找合适的枝柴。
“我说得就是它,”何遇北指着不远处地上的燕子,“不是一个合格的伐木工,只懂得捡地上的。”
他语气坚定,说完之后似乎还松了一口气。
被颜值惊艳到,颜落本来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走过来,也把这茬给揭过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她愣愣地顺着何遇北的动作看向不远处,那个肥肥的小燕子,正在努力衔着地上的柴火。
听到动静,小肥燕抬起头看着他们,有些呆头呆脑的。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太对,这才急忙忽闪着翅膀飞走。
“它?”
颜落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不可思议地重复着,“那可是只小燕子啊,能当什么合格的伐木工?”
侮辱我技术就算了,还侮辱我智商?
人家小小一只,能捡点儿柴火给自己搭个窝就很不错了。
真当所有会飞的都是啄木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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