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御医在陵阳殿忙得左支右绌。
过了四更天,天色微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阴冷彻骨。
裴珩还不见醒。
司徒钊和康怀寿连夜入了宫,此时与一众官员都侯在寝殿外等消息。
司徒钊来回焦灼踱步,瞥见康怀寿正站着闭目养神,不由过去嘲了句:“康太师,皇上都已这样了,您的心肠还真是硬啊——”
他一语双关,意有所指。
“有御医在,司徒丞相急也无用。”康怀寿无动于衷,又稳声慢悠悠道:“有些话也不必说得太早,别到头来,是贼喊捉贼。”
司徒钊抱拳冷笑:“在下愚钝,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太师指教一二。”
康怀寿也笑了下:“谁雇的刺客行凶,意欲杀谁?老夫不知,司徒丞相也不得而知吧。”
两党之首笑意逢迎下,尽是剑拔弩张。
司徒钊望着这雨,也故作一副气定神闲,将手背到了身后:“太师说的极是,那群刺客皆已自尽,殿前司没从尸体上挖到任何线索。可皇上是受何人蛊惑才去的青楼,想来应不难查证吧?”
康怀寿这才掀开眼皮,没好气地斜瞪了司徒钊一眼。
就在这时,姚贵从殿内忙不迭地跑了出来,激动告知:“康太师、司徒丞相,御医说所幸这毒渗得不深,皇上现下已无大碍——”
司徒钊松了口气,便走欲进去瞧:“皇上醒了?”
姚贵暗使了个眼神,两名太监忙弯腰上前将他拦住。
“丞相莫急,皇上醒是醒了,不过他一醒来就发了通火,说要立刻提审谢瑾!”
“审谢瑾?”
司徒钊和康怀寿皆愣了一下。
这个“审”字倒也并未让他们起疑。
除了刺客和挽春楼的那帮人,谢瑾是离案发现场最近,亦是最可疑之人,理应要审,还要重重地审。
而且皇上遇刺,他本人要亲自提审过问疑犯,纠察案情,虽心急了些,倒也合情合理。
康怀寿面色稍沉,只说:“皇上身子未愈,吃得消审人吗?”
姚贵为难:“奴才和御医们都劝了,不过皇上刚遭了这样危险的事,一时半会儿的,他心里头怒气难平啊。”
康怀寿面生隐忧之色,担心裴珩又要借机对谢瑾发难。
司徒钊笑了两声,这会儿又假惺惺地宽慰起康怀寿来:“早点审清楚也好,皇上安心,咱们做臣子的也好安心。康太师,反正都已等了那么久,不如我陪着您老一起再等等?”
康怀寿甩袖,闷哼不理。
不多时,谢瑾撑着把伞,就被人领进了陵阳殿。
他与康怀寿对了一眼,打了声照面:“老师。”
康怀寿忧容不展,还是对他悉心叮嘱:“虽说是如实陈情,可皇上还受着伤,言辞不宜过甚。”
谢瑾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恭谨敛目道:“嗯,学生知道分寸。”
……
御医和宫人都退了出去,一排殿前司护卫持剑侯在外殿。
裴珩坐躺在龙榻上,见到谢瑾来,虚浮苍白的面颊微微生出了一丝血色,偏头先尴尬得咳了两声。
谢瑾与他对视,一时竟也有些无所适从。
说到底,挽春楼的事发生还过没几个时辰,他们各自都还没将那阵紧张刺激的后劲全然压下去,胸口堵着一股说不清的燥热之气。
他们心照不宣地沉默了半晌,连眼神都在彼此身上绕弯,像是刻意回避,又像是在有意试探。
“伤口如何了?”谢瑾先问。
裴珩不太自然地将视线收回,故作无恙道:“毒都逼出来了,就是肩上烂了块肉,得要几个月长。”
他见谢瑾站得离自己有些远,就问了句:“你要看么?”
“不看了,御医不都已看过了。”谢瑾淡淡道。
“嗯。”
裴珩心底掠过一丝失落,也觉得这阵情绪来得怪异,便低头压制着没有显露出来。
——谁知谢瑾下一刻就主动走到了龙榻旁。
但他一开口,说的仍是正事:“此次你在挽春楼遇刺,朝廷中人难免会对此地起疑。”
裴珩听了,勾唇一笑:“你得庆幸,朕在回宫的路上还吊着一口气。”
谢瑾微微挑眉。
“不用你提醒,朕已让齐光通知耿磐,让他在天亮之前亲自带人到那楼中,将所有东西都先移交到刑部密室。这会儿应该都搬空了。”
生死关头前还能思虑到这事,谢瑾倒是对他有些意外,他浅笑颔首:“如此正好,可以趁早将证据移交给刑部,请他们开始着手办理了。”
裴珩听他首肯,也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又说:“就是可惜那帮刺客没留下个活口,殿前司撬不出什么线索,朝中又多了一桩悬案。”
谢瑾眼底微暗:“此人知道你我的行踪,必然是从内宫透出的消息。”
窗外传来鸟鹊啼早声,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
谢瑾往外瞥了眼,道:“皇上可还有什么要‘审’的么?丞相和太师还在外头候着——”
裴珩自己都快忘了,他是以审问犯人的名义把谢瑾临时召来的。
他又咳了下,便摆起架子,公然使唤起“疑犯”来:“朕渴了,要喝水。”
谢瑾见他伤着不能动,也没有推诿,好心过去端来一杯温茶。
裴珩接过茶盏,握在手心没喝,而是一直盯着面前的谢瑾,眼底说不清是疼惜还是戏谑,忽问:“皇兄,你怎么也受伤了?”
谢瑾自己竟不知自己受了伤,问:“哪儿?”
裴珩抬手,便用拇指去摁住了谢瑾的唇角,轻轻摩挲起那一块暗红的血痂,然后探颈凑到他耳畔玩笑说:“证据确凿,你这嫌犯还想抵赖么?”
谢瑾面色始终清冷,耳又热了起来,不得已一把扣住了裴珩手腕,让他别再乱摸:“还请这位大人明鉴,小人的伤,与本案案情并无关联。”
裴珩听他顺着自己的话真充当起了“嫌犯”,竟一阵心痒难耐,气息陡然变得急促:“妖言蛊惑……本官又岂会听你的狡辩?”
他忍不住去偷偷吻了下他耳上的鹂鸟钉,见谢瑾没发觉自己的恶行,又得寸进尺,细嚼慢咽地伸出舌,去舔了舔鹂鸟上沾着的血迹。
那几滴血本来就是遇刺时自己留在谢瑾身上的,理应都要一一讨回来。裴珩心中还想了这么个借口。
谢瑾看不见裴珩此刻到底在做什么,只感受到他缭乱的气息如热浪,一阵阵地拂来。
他心绪不安,正要好奇地转过头去——
两人目光相撞,唇不知怎么就碰在了一处。
他们愣了一下,立马先分开。
谢瑾有些无地自容,垂眸屏着气,攥着裴珩手腕的手无力一松,红潮却止不住的漫了上来。
裴珩望着他霎时失神,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那些莫名的情愫和**都要一并喷涌而出,不顾一切地重新咬了上去。
茶水倾翻,连手中的杯盏也拿不住了,沿着被子一路滚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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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夜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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