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海港口及海上营运已大致了解,晏琅与淮时和到达建州,建州下辖六府十二县,布政使司驻大宁府,布政使司为一省之权势最大朝廷公署。
淮时和领着一行人并未惊动布政使司,进了大宁府,入首县大兴,他们走街串巷,观察县貌,之后又入乡野田垄间,为了不引起关注探视,入乡野时皆着朴素衣衫,淮时和特别亲民,三言两语便能让老农对他敞开心扉,面对乡情民情以及如今春耕事宜知无不言,另三位东宫属官,晏琅看他们一人执笔豪墨,脸上一副借春耕抒诗情的表情,不时还吟唱两句,另两位则执笔书画,百姓们当他们是下乡的年轻与……中年学子。
而赵先生,晏琅知道他的厉害了,他原来能所到之处,不费吹灰之力聚集乡野农夫或书生,无论是农事还是经史子集、时事都能与他们凯凯而谈,是绝佳的情报探寻好手。
他们一连去了几个府县,探查民情,关注春耕,情况不算糟,有些是受冻之前越冬水浇灌不及时,导致黄苗,如今大都只要按作物习性施肥、注水,严加管理,夏粮收成应不成问题。
在乡间时,一个村道口,晏琅曾见到一个比较有趣的乡野杂戏——鼠戏。
耍戏人擎着一个以小木架搭建的戏楼,戏楼放置肩侧,让鼠子穿花衣,戴帽,然后表演推磨、纺棉花、荡秋千等活动,还按照唱词让其表演,竟跟戏文情节吻合,看得晏琅啧啧称奇。
她思量,师傅的瓦舍楼是不是该请进这种有才之士。
据民间人说,不止鼠戏,还有许多其他小动物百戏,不过现下见的很少了,比如“乌龟迭塔”,“九只□□”,“金鱼排阵”等,这些真乃奇人也。
而且他们表演后收了铜板便离去,不做丝毫停留,在晏琅等人面前表演的是个穿青布直裰的中年男子,下颚几撇胡子,带着方巾。
左眼角下一颗痣。
那人,晏琅请他进京都,他竟不肯,说要在田野将戏演好。
一个半月后,晏琅与淮时和离开建州,回京。
回到东宫,温公公迎出殿来,到廊下,他道:“哎呀,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这满脸的喜悦,掩都掩不住,淮时和离宫,他在京留守,有任何消息或需着重处理的事,都由温公公传递消息。
晏琅在后见了,她道:“温公公真是想念皇兄,也对皇兄‘情深意重’。”
温公公哂笑一句,他道:“九殿下可是让老奴不敢听了,不过老奴倒是比奉行平日要多想殿下一些。”
晏琅一笑,她道:“温公公对奉行真好。”奉行是皇兄另一个得力下属,不过他常不在京,其所具体负责事宜晏琅不太清楚,但她好像清楚温公公与奉行不大对付。
温公公将淮时和与晏琅迎进殿。
回时已是傍晚,用过晚食后晏琅便离去,夜间,淮时和桌案前摆了个草编的兔子。
淮时和看着兔子,他道:“说什么了?”
温公公道:“回殿下,公子说三日后老地方未时相见。”
淮时和道:“好。我知道了。”
—
晏琅回宫,休息一日收到了陈吉安让小白鸟送进来的信。
约她明日去京郊外一个废弃的马场游玩,现下春日刚结束,正是趁着炎热未至再好好游玩的日子,晏琅欣然应允。
她换上单薄一些的衣衫,与陈吉安在马场上比赛畅驰,阳光拂过面颊,落在草地上,洒下一阵此起彼伏的畅言与欢笑。
马场上还有射箭之地,晏琅与陈吉安比试,陈吉安丝毫不给她留面子,三箭连发正中红心,还在马上以各种高难度姿势射箭中靶,晏琅欣赏的观看。
意气勃发明亮俊逸的少年儿郎,好武艺总是令人欣赏的。
之后两人都玩累了,躺倒在草地上,微风拂过身旁青草,带来清新的味道,天日正好,蔚蓝的天空与白云。
静得仿佛只能听见人的心跳,这处地方,平日不会有什么人来。
但远处山坡上却搭了个棚架,瞧来有些年头,不知是何人在此搭建,可品茗观风。
晏琅与陈吉安头相近,两人身体反方向躺倒,一南一北。
静了一会儿,休息足了,陈吉安忽然转身,他俯撑着,拿一根草戳了戳晏琅的脸颊,或者轻划过她的脸,然后道:“小琅……”
晏琅道:“……干什么?”
陈吉安道:“小琅……”
晏琅道:“陈吉安,你干什么肉麻,有话就说,就屁就放。”
陈吉安忽然笑了,他道:“你怎么这么没有耐心,且你也不文雅一点。”他还不时拿草“划”过她。
晏琅道:“陈吉安,你找打么?”
陈吉安道:“你也打不过我啊。”
晏琅被他戳烦了,她道:“你住手!”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陈吉安手顿住,晏琅将他扯近了一点,陈吉安的头一截横戳在晏琅头上方,她的光亮被人挡了。
视线所见,一双柔柔的带着暗蕴光亮的蔚蓝色眼静静瞧着她,晏琅似被那沉静的渊给蛊惑了,陈吉安也没动作,过了几息,晏琅松手,然后她嘴角一丝坏笑,头猛然往上,陈吉安也反应过来,急急往后,额角依然被晏琅撞上,陈吉安立时捂额道:“天呐疼死了。”
晏琅也揉揉自己的头,她道:“你这就叫疼死了。”
陈吉安立时揉揉头,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还真是你能做出来的,你以为你的头是铁打的吗?”
晏琅道:“我喜欢。”她慢慢又躺倒下去,双手枕在身后。
陈吉安道:“那你还喜欢我的眼睛吗?”
他又趴近过来,依然半撑在她旁侧,手支着一点下颐。
晏琅想了想,她道:“你过来,我看看。”
陈吉安移过去一点,双眼朝她看过来,晏琅微往后仰侧过头去,她道:“唉,自愧弗如啊——”有点叹气又有点幽幽的。
陈吉安道:“那不如把我的眼睛送给你怎么样?”
晏琅道:“你要怎么送给我?”
她也来了兴趣,翻过身,半撑在草地上,双手撑脸的看向陈吉安,她要瞧他要说出什么花儿来。
陈吉安道:“你想怎么要我的眼睛?”
晏琅明白了,兜兜转转,还是给她挖坑,要她说出花儿来。
晏琅手忽然抬起,捂住他的下半张脸,只剩一双眼睛,这样,与记忆中的一个画面相重合,只是记忆中的画面是在暗中,在一个逼仄的地方,眼前人的面容也乱糟糟的,头发也乱糟糟,衣物虽精致也乱,但那双眼,却惊人心魄。
而一只手,也如晏琅般伸来横挡住她半张脸,她也只露出一双眼,他道:“你也很好看。”
晏琅明白他的意思,是说她这样,眼睛也很好看。
两人看着看着,忽然笑了一声,然后同时撒手。
风吹过草地,这时却带来一个声音,音传到晏琅耳边,那声音道:“琅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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