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黑的很深了,两个人看到这都默契地起身,准备回去歇下了。
李渊一身长袍,腰间的紫香玉佩在月光下反着光。他在李世民起身的时刻叫住他。
“李二,这天幕毕竟是天上神物,他能降临你我二人之间,是神意启示我们。为父器重你,也曾多次暗示立你为太子,现在心意依然不改……”
李世民在心里撇嘴,得了得了,画饼又开始了。
“你孩提时,仙人说你有龙凤之姿。还未弱冠,就劝解朕反隋建唐。你为朕打下了江山,也守住了江山。一切都是命数。朕不敢再许你什么,也不与你约定什么。只独一句,朕身后的蜡烛燃不尽。”
一席话说的含情脉脉,两人柔情相对。
李世民冲他的父亲重重点头,退出了大明宫。
次日,李渊宣李建成、李世民二子进殿共赏天幕。
太子李建成还不知道天幕的事,李渊身边的小吏向他细细道了原委,他还是一头雾水。
到了大殿,李渊和李世民已经在那了。昨夜的温情让二人的关系更要好了一些。
李世民先拱手:“拜过太子殿下。”
太子也拱手:“皇弟不必多礼。”
李渊欣慰的看看,好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
他招呼李建成凑到天幕近处来:
“昨儿朕与你皇弟已看过一些了。今日特邀你来一同观看后面的。不过这是天机,出了这大殿,天幕里的内容谁都不能泄露。”
李建成点点头,急急的往天幕看去。
李渊看李建成迫不及待的样子,哈哈大笑。他走过去拍了拍天幕,天幕显现出一串字来。
李建成看题头,皇子非正常继位……
这是说谁?他是嫡长子,太子继位名正言顺。他往李世民看去,见他一脸正色,心里更是一惊。
是了,这说的除了李世民还能有谁。他当皇帝了,那自己呢?
李建成欲哭无泪,爹啊,孩儿不想知道这天机啊。
宫外传来打更的声音。
一声两声,击打了五下。清脆的锣声划破大殿里的寂静。
日头渐渐上斜,东方天空上出现一个明显的红点。有鸟群掠过,黑色的一群一扑而过。
五更了。
父子三人迎着早晨的曦光看向天幕。
天幕上,那一串楷书像命定的结局般,提前宣布了太子李建成的死亡。
李建成细细读着它,读到头又返回去读一遍。
他是天下的太子,是这东宫的主人。可人们最为称道的,永远是他秦国公。
百姓爱戴他,将士追捧他,出征时,那一道道投向他的灼热的目光,从未在自己身上停留过。
他总是万众瞩目,而自己,虽然贵为太子,却总是庭下寂寂,犹疑退懦。
攻打隋人时,在虎牢关中,自己和弟弟李元吉只能对他望尘莫及。
自己也曾带过兵。突厥进犯时,自己也曾迎敌而上。
但李世民还是一马当先,带着玄甲兵开路先锋,冲垮了进犯的突厥军。
李建成永远也忘不了,三军齐声呐喊,看向李世民那崇备的眼神。自己与他比,是多么黯淡。
他是大唐最锋利的刀,可明明,自己才是太子啊。
若这刀注定要捅向自己,不若先人一步,把刀尖对向别人。
[标题三:李渊不理解他]
[李渊对李世民的防备冷落让太子李建成有机可乘。李建成并不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唐书》称太子李建成性松懒,好美色。但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疑史,李建成的形象可能被故意抹黑了。]
这一段看得李建成心情忽高忽低。
李渊看到司马光的名字,觉得这一定是仙人的名字,捋捋胡须道:“哈哈,建成啊,你看仙人都在仙书里写到你呢。”
李建成满头黑线:你看我想笑吗?
[虽然李建成能力不及李世民,但他比李世民更会为人处世。他跟李渊的宠妃及身边的小侍关系都非常好,经常给他们赏钱。]
[有宠妃曾派人跟李世民要钱要官位,李世民以军中赏罚分明回绝了。宠妃家气不过,在杜如晦经过宠妃父兄家时,被仆从暴打羞辱了一番。]
哼,打不过你,还打不过你天策府的那帮人吗。
看到这,李世民眯起了眼睛。欺辱他不行,欺辱他的人更不行。
李世民看向李渊。李渊故意忽略他杀人的目光,装作专心看天幕的样子。
看我干嘛!!!是宠妃派人打的,不是我!!!哎哟,我这爹当的怎么那么命苦啊。
早上的空气还有些凉。
李建成披一个绢色长炮,上面青绿色画着山河图。
一曳长袍坠地。蓦地,李建成攥紧了手掌。指腹贴近了指掌,攥得有些生疼。
心上更疼。
他岂是生来就知道要去讨好那些宠妃的。他岂是不知道君子高风亮节,风月霁人。
他也想如李世民般,以率真示人。不向谁折腰,不为谁跪地。
可他,没有资本。
他争抢的,他阿谀奉承的,李世民从来都不屑。
他不屑!
所以李建成更痛。痛自己,恨自己。
这再往下看,李建成的眼睛有些模糊。
[李世民是一个惜臣的人。要想击垮他,最好是从他身边的臣子下手。武德九年,房玄龄、杜如晦被调离秦王府,没有圣旨不得踏入秦王府。]
看到这,李世民心里一阵狡痛。
不得踏入秦王府。房杜二人都是他如叔如兄般的人哪,他们辅佐他、保护他,在太子要引兵、弟弟李元吉陷害他时,他们为自己担忧、为自己出谋划策。
可是,不得踏入秦王府。
太子果然是了解自己的弱点的。
李世民在心里记下了这一段事。幸好天幕提前透露了此事,自己可早做谋划,保房玄龄、杜如晦。
[曾与李世民一同并肩杀敌的大将尉迟恭也被太子一行人陷害。李渊下令将其囚禁审讯,不日问斩。]
李世民看到这里心里一惊,他诧异地看向太子。
不日问斩,非得下死手吗,非得把他身边的人都分崩离析掉才可以吗。
这毕竟是未来的事,李建成也非常诧异。
他对上李世民的目光,有些歉意:“皇弟。”
一袭长袍被他揪皱了,那青绿色的山河慢慢流淌在他身上。他周身都流溢着光。
李世民叹了口气,这毕竟是以后的事。人心不可测,人心易多变。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青青柳树下,黄发垂髫的他们曾一起嬉戏玩乐,共享孩提时光。
只是岁月悠悠,带走了太多,也带来了许多。
[李世民跪在殿前,他没求过人,但为了尉迟恭,他求了。李渊开恩,赦免了尉迟恭。但出狱后的尉迟恭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曾经血战沙场的大将加今身形佝偻。这场明争暗抢的夺嫡之战终于接近尾声,李世民开始有了反心。]
众人内心一震。
李渊心里五味杂陈错综复杂,李建成则心有戚戚。
大唐之下,他们都是有豪识的人,但他们都没有李世民的气节。
李世民不愿谗媚宠妃,不愿结党朝臣。他从不向人低头,隋人攻过来,他领兵杀回去。突厥进犯,他排除众议绝不退兵。
可他长跪在殿前过,不为自己,为他的臣子。
他不惜命,一身长袍血染沙场又如何。但他惜臣,所以大臣们愿意为他卖命,所以贞观年间,一批绝世国臣出自他的天策府。
李世民看着天幕上说的“尉迟恭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心里满是慌乱。
他现在看到的尉迟恭,大将风范,胡人特有的高大挺拔。那么一个淳朴忠厚的人,他想象不到他伛偻身形、满脸疲倦的样子。
不是想象不到,是不忍心想。
他只单单想起刘文静,那样一个有谋识的人才,他就觉得心揪在了一块。
斩杀刘文静那天,长安的雨落在他身上,又被踏在长安城一砖一瓦铺成的长街上。
雨幕下,刘文静那张坦然赴死、大义凛然的脸有些模糊,变成了太原里,拔刀冲向强敌的尉迟恭。
那时自己对尉迟恭说,我持弓,君提槊,虽千军万马又有何惧?
李世民的眼眶湿润了。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天,雨天下的刘文静,血海里的尉迟恭。
大唐里没有他的刀,他满身流光,却被刺的千疮百孔。
李世民满脸悲伤看向李渊,李渊脸上也挂着伤痕。
李建成收回了望向天幕的目光,也满是震惊与彷徨。
天幕提前告诉了他们未来,但他们父子三人,却最终能够归于平静。
被夺位的愤懑归于平静,被退位的迷茫归于平静,被陷害的怨恨归于平静。
这是大唐的气度,是他们三人的气度。
他们如局外人,旁观着这场夺嫡之战。心情曾被牵动过,却还是放下了,谁都没有说不甘。
像弹了一曲琵琶,声声夺人。弦被勾着,一起一动都弹在心间。但终究还是,一曲闭,人散楼空。
有些悲伤在的。
父子三人看到这里,满心悲伤。
李渊低低的叫:“世民。”
李世民闻声转过头来看他,目光幽远,好像这声音来自千年之外。
他声音有些喑哑,是昨夜未眠的疲惫:“父皇。”
他又将头转向太子,这一次他没有叫他太子殿下,而是仿若回到了小时候,亲昵的称他:“皇兄。”
三人突然默契地笑了,懂得了彼此的悲伤。
[武德九年,李世民被人下毒,在天策府当众以血,凶手不言而喻。]
[武德九年,突厥再犯。太子李建成提议由其弟李元吉带兵迎敌,李世民的兵转到了李元吉麾下。]
那是他的兵,却要由他弟弟带。
反吗?反吧。
[武德九年,李世民奔入宫中,言李建成、李元吉与后宫妃子有染,祸乱宫廷。李渊传二人入宫询问。李世民在二人必经的玄武门设伏,待二人过,众人围,搭箭射之。]
[此刻正在临湖殿赏玩的李渊对此一无所之。李世民泛舟而上,见其父,言己平反太子叛乱。同年,李世民称帝。李渊退位,自称太上皇。]
看到这里,天幕结束了放映。
李建成歪了歪头,活动了一下脖子。眼睛些酸涩,在得知自己的结局时心情更是复杂。
他一时说不出话,低头看着大殿的地面。这地面由匠人打磨,平整俨然。
他想起了他的孩提。
自己贪玩些,李世民聪慧,又比自己好学。他便总是攀着他,那个时候他还叫他二凤。
他说:“二凤弟弟,靺褐送来了新马。”于是他们去骑马。小侍在一旁心惊胆战,唯恐他们摔了。
但他的二凤弟弟马技很好,纵马一驰百里。
那时还没有大唐,他的二凤弟弟也不是马上皇帝,自己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太子。
往事不可追,往事犹可云。
李建成突然上前一步,看向李世民,脸上还带着笑,殷殷的问:“二弟,前几日太仆卿大人说又选来了几批良马,二弟可有闲与孤再一起纵马奔驰。”
李世民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那自是再好不过。”
阳光渐渐充实起来,伸进这大殿来,大殿的角里依然燃着蜡烛。
李渊身后的那支蜡烛,已被宫人换了支新的,烛焰曳曳,打在地上,一个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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