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奕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好八点过一刻，时间还算早。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花了好几秒才想起自己在哪，下床拉开窗帘，倾斜的猛烈日光刺得他眯起眼睛。路过穿衣镜的时候目不斜视，走到宋鸣的衣帽间随便挑了件衬衫套上。
下到一楼空气里已经飘散着由烤箱散发出来的甜蜜香气，宋鸣正背对着他把锅里的培根翻个面。秋奕很确信自己下楼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但就是听到他继续背对着自己说：“醒了？”
“嗯。”秋奕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在餐桌旁坐下了。
“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宋鸣把刚泡好的咖啡推给他。
秋奕没说话，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日光从餐桌旁半敞着的纱帘照进来，肉眼可见光线里漂浮的细小微尘。两人谁也没有继续开口，宋鸣转身开始摆盘，秋奕则单手托腮注视他忙碌的背影。
烤箱倒计时归零发出清脆的提示音，刚出炉的舒芙蕾和空气接触发生自然塌陷，又被依次点缀上奶油、蓝莓和草莓，表面撒上一层细细的糖粉。
“你一个人住？”秋奕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不然呢，我平时忙得要死哪有功夫去招蜂引蝶。”宋鸣把东西摆在餐桌上，又听见秋奕不咸不淡地说：“是吗，我还以为你学做饭就是特意为了泡妞。”
宋鸣相对无言地看了他几秒，曲起手指在他脑门上敲了敲，“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又转身继续去端盘子，“再说做饭有什么好学的，这不是有手就会。”
秋奕眨了眨眼睛，没听出来这是实话实说还是不经意的炫耀。不过看着这满满一桌的东西，相对于早餐来说好像太过丰盛了点。难道有钱人在吃饭上都这么装逼的吗？耸了耸肩，顺手接过装舒芙蕾的盘子，又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宋鸣精心设计过的摆盘搅得乱七八糟，这才心满意足地切下一块送进嘴里。
宋鸣坐在他对面喝了口咖啡，微微侧过身在开着的笔记本上开始打字。秋奕瞥了他一眼，也没出声，又夹了半块培根塞进嘴里咀嚼。
“我平时是一个人住。但家里一直留了个房间给你，也有安排阿姨定期打扫。”宋鸣打完字把电脑合上推到一边，不出意料听到秋奕被呛到后的咳嗽声，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笑：“就等着你什么时候能搬过来和我住。”
“我疯了吗我搬过来。”秋奕摇摇头，“每天穿着你的衣服从你家出来再坐你的车？你让下面的人怎么看我。”
宋鸣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好像也不错：“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又不敢说什么。”
“不过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好像是挺寂寞。”秋奕努力回想了一下才说：“小时候同学都说以后的梦想是能住大别墅，我说我才不要，那种房子总感觉晚上有鬼。”
宋鸣笑了：“你怕鬼吗？”
秋奕摇了摇头：“不怕。但是我觉得房子这种东西小一点才显得比较温馨，最好有个落地窗，再养只猫或者养条狗......”说着说着就突然闭了嘴。好像说得太多了。沉默了几秒拿起叉子继续吃东西。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这些。”宋鸣看着他，神情里是罕见的一点温柔，“等以后我们到了新的地方，买哪里的房子，装修和设计全部交给你来安排。我听你的。”
切割培根的动作有一瞬的凝滞，心跳又开始慢慢加快。但表情没变：“你先把手头这一堆破事解决了吧。白露那边你打算什么时候找他们算账？”
宋鸣低头去切松饼：“今天先不谈工作，你把东西吃完再说。”
秋奕皱了皱眉，看着宋鸣一脸的云淡风轻，突然就很想问一句你觉得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纠缠不清，直到后来平衡被打破，又只能相互撕扯着往一个更不明不白的方向偏去。他自己其实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难道是一边说着爱你，一边又要杀你？想想就笑出了声，餐桌下的手指却缓缓蜷缩起来。
最多只能算是炮|友吧。他在心底自嘲地想，并没有说出声。
“今天带你出去走走吧，感觉好久都没有出去散心了。”宋鸣往后靠在椅背上放松地看着他，“还是说你想开机车出去？”
“我的车从来不载人。”秋奕无比冷酷地拒绝了这一提议。
宋鸣耸了耸肩，不予置否：“随便你。那开我的吧。”
不过说是出去走走，大概是神经绷得太久了，他也早就忘记普通人的周末应该是怎么度过，又是怎么“散心”。最后还是宋鸣自作主张拉着他要去看电影，又问他是想看催泪的爱情片还是恐怖片。秋奕一秒没犹豫地就选择了恐怖片，被硬拽着在影院最后一排座位上坐下来时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该不会以为这是在约会吧？
又看了一眼宋鸣脸上雀跃的表情，还是忍着没出声。默默给自己洗脑就当是在工作，陪上司娱乐放松也算是工作内容之一。
但说实话整场电影下来他没有感受到丝毫恐怖氛围，反倒是被前排几个女生一惊一乍的尖叫刺得耳朵发疼。有些没明白就这种国产恐怖片里仿佛是外包给了在校大学生制作出来的劣质特效到底有什么好吓人的，不过就是几件血红色的外衣以及几张在墙上飘来飘去他从头到尾都没看清过的白色人脸。这样都能把人给吓到尖叫出声，是不是看得也太投入了点。
这边对电影剧情极其不满意，那边则是根本连剧情是什么都根本不关心，黑暗中更能肆无忌惮地把视线转向身边的人。看到荧幕闪烁的光打在他的侧脸，恰到好处的明暗对比勾勒出一种更加逼人的俊美。
注意到他的视线，秋奕只是微微侧过头对他做了个口型。宋鸣笑了笑，在黑暗中轻轻抓住他的手。秋奕像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挣脱但没挣开，只好任由他先牵一会儿，手心都微微出了点汗。好在之后也没其他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有右手的食指在他的掌心中央来回拨弄，痒得他胳膊都忍不住起了层鸡皮疙瘩。
最后走出影院的时候居然很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不过宋鸣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很好看，想来也是因为刚才散场后向他搭讪要联系电话的几个女孩。秋奕白他一眼，也没打算多说两句好话哄一哄。毕竟爬到他这个位置的人还要因为这种无聊的事生气，想想也真是好笑。
大概是因为刚才没理他，所以一路上宋鸣沉默地把车开得飞快。秋奕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靠在窗边随口问：“你要带我去哪？”
还是没理。秋奕又多看了他一眼，再看看窗外明显驶出城郊的路，想了想又说：“这个点了还要去爬山？”
“下来走走。”车停稳的时候宋鸣终于开口。秋奕看着眼前这条貌似直通山顶又没多少台阶的路，有些无奈地跟了上去。周围倒是静得很，除了脚底踩碎落叶的轻响，抬起头时眼前似乎也只剩下了一个人。
快到山顶的时候宋鸣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秋奕在对着不远处正在落下的太阳发呆。夕阳的颜色是金灿灿的，但他的背影看起来却有些寂寞。
“要烟吗。”
秋奕接过烟盒和打火机，把烟咬在唇间低下头。山上很静，连风都没有。在眼前腾起的一片淡色烟雾里秋奕抬头去看他，又听见他说：“小时候每次犯了错，我都喜欢跑到山上躲着，这样我爸就找不到我。”
“我觉得他找不到我就不会揍我了，结果每次只会被揍得比前一次还惨。”宋鸣低头轻轻笑了笑，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说起这种无聊的往事，“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不了的。”
秋奕看着他的眼睛，很想问一句你到底想说什么，但还是没开口，继续沉默地抽着烟盯着缓缓落下的夕阳发呆。
宋鸣站在他身后说：“等这次和白露的事解决了，我们就结婚好吗。”
秋奕转过头震惊地看着他，手里的半截烟灰掉到袖口都忘了拍。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声音居然出奇地平稳，被他注视着的人也丝毫不乱，“你要是觉得这个场合不太正式，回去我可以给你补办个大的。”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啊。秋奕感觉心中一阵无力，有些烦躁地搓着指尖：“你......你真的以为我们现在就是......”
“你要是嫌麻烦仪式也可以不办，蜜月你随便挑个地方，就当是旅游。”宋鸣看着他说。
“宋鸣，你疯够了吗。”秋奕叹了口气。
“我是认真的。”
手里的烟已经烧到尽头，秋奕却仿佛无知觉般继续捏着燃烧的烟蒂。有些欲言又止，但腹稿打了几遍也没法准确说出来，只能看着他沉默。
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深色的云层开始聚集，光线也变得昏暗起来。秋奕看着他心想：你是不是，也只想要一个答案。
“现在你也不用急着回答，可以等事情结束后再告诉我。”宋鸣此刻的声音显得有些遥远，“我等你。”
秋奕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看着山脚下亮起来的点点灯火，由点连成线，再绘成一幅闪闪发光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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