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敛烟总觉得厉思远似乎也在朝马车外看去,但他很快收回了视线。
很快,马车便在宫门口停了下来,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从宫门里面跑出来,尖声尖气地道:
“陛下宣三位殿下和厉大人去后殿用膳,陛下口谕,此次是家宴,无关人士就不必来了。”
按理来说这次回来,跟去江南的陆景明也有资格进殿拜见陛下,他还为此兴奋了几日。
和上早朝不同,相当于和陛下私下里有往来,其他臣子也会对他高看一眼。
但一句“家宴”便把他挡在了门外,陆景明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厉思远和邱容简单交代了两句后,便随着三位皇子进宫面圣了。
敛烟就看到了邱容不情不愿地看向了自己。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敛烟就始终有些忐忑,那日厉思远让自己以后跟着他,但并没有直说是不是允许自己同他一起进入大理寺。
若只是在他的府邸伺候,那自己又要想方设法让他带自己进入大理寺,如果太刻意,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
很快,敛烟发现自己想多了,厉思远小小的马车载着他所有的行囊,很快便停在了大理寺门口。
邱容跳下马车,望向敛烟:“愣着做什么?快下来搬东西啊!”
敛烟难以置信地望着邱容:“这……不应该回到大人自己的府邸吗?”
邱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们大人从未置办过宅邸,从来都是住在府衙里的。”
这样一说敛烟想起来了,京城似乎从未有过厉姓府邸。
据说厉思远的父母扶持陛下一路北上,祖先世代居住在极南处的一个小村庄,也是当今陛下发迹的地方。
厉思远的父亲是当年赫赫有名、立下七连胜的大将军,曾是陛下手下的得力干将。
他的母亲也曾经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为陛下从一介布衣到一路扩张,从昏庸**的大西国手里夺过江南一带没少出谋划策,颇得陛下赏识。
可惜两个人在生下厉思远没多久,为了掩护被奸细出卖的陛下逃走,双双殒命。
邱容边从马车上卸下行囊便自豪地说道:
“此前陛下知道大人没有府邸,特意赏赐黄金千两给大人置办。”
“但是我们大人向来勤俭又善良,将黄金一半用来建善院收留孩童,一半捐作赈灾款。”
敛烟啧啧称奇,自己若是手里拿着千两黄金,估计早就被冲昏头脑,少说也要用上几百两。
没想到厉思远竟然分文不取,全都捐了!
她越过马车的车顶,望向远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銮殿。
无功不受禄,厉思远不用陛下赏赐的钱财置办豪宅,除了他的确心系天下百姓以外,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呢?
*
雕龙画柱的大殿内,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就连平时张扬的严宏道也在低眉顺眼地吃饭。
厉思远抬头看向廊柱外的园子,被不远处金色的房顶晃得眯起了眼睛。
明帝夹起眼前的酒醋蹄酥片放入口中,看向发呆的厉思远:“阿远怎么吃的这样少,是今日饭菜不合胃口?”
厉思远放下玉箸,拱手:“回陛下,北上的路途过于遥远,臣有些劳累,所以胃口不佳。”
明帝摆摆手:“都说了,这是家宴,你称呼我为父皇就好,怎的总是这样生分?”
厉思远一板一眼地说道:“臣自知君臣有别,不敢僭越。”
每次和几位皇子一起吃饭,陛下总会来这么一句,厉思远已经见怪不怪。
明帝也懒得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他转移了话题:“你们此行去江南,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严宏道连忙殷切地讲述他们在路上如何看到江南人民平安幸福、歌舞升平的景象。
明帝喝了口汤,漫不经心地开口:“听说,陆景明的妹妹因为恶疾烧瞎了眼睛?”
一句话,严宏道猛地闭上了嘴,偷偷觑向明帝的脸色。
明帝神色如常,抬眼看了下严宏道:“他不是你带去的?没有好好调查一番么?怎么会突发恶疾?”
严恒替旁边的严天逸擦擦嘴,用余光瞥了一眼严宏道,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嘴角。
这个时候只有严天逸能毫无顾忌地用手抓着点心吃个不停,其他几个人都噤若寒蝉,因为他们知道,明帝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严宏道讪笑一声:“父皇,儿臣早已派人做了调查,是府里进了贼人妄图给我们下药,陆家妹妹误食后才……”
明帝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是府外的贼人,还是家贼,你都没有调查清楚么?”
严宏道只觉得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一时间摸不清父皇是什么意思,只能攥紧拳头低头盯着眼前的菜,不敢说话。
明帝看着严宏道,冷哼一声:“来人,带上来。”
两个身穿金色盔甲的侍卫很快便拖着一个人走了上来。
来人正是阿宽。
眼前的人受了不少刑,双目红肿、脸色苍白,脸上身上都交错纵横着极深的鞭痕,双腿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几乎是被侍卫们拖着上来的。
两个侍卫把人扔在地上,阿宽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知道在他面前的是九五至尊,哆嗦着跪在地上:
“陛、陛下……小人真的冤枉啊……”
厉思远没什么表情地看向明帝,自己已经将阿宽的罪证呈给陛下,如今不管他如何喊冤,想来陛下都不会再理会。
果然,明帝连眼神都不愿给阿宽一下,依旧低头夹菜,边吃边说道:
“为一己私利,毒害主家,还妄图毒害皇嗣,这种罪大恶极的人,就五马分尸吧。”
“至于说他的家人……也一并埋了吧。”
“什么……陛下!陛下!家中老母什么都不知道!不能这么做啊!不能——!!!”
阿宽被人拖着,凄厉的喊声逐渐远去。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严宏道此时大气不敢喘,只盯着眼前的菜,不敢去看明帝一眼。
就连严天逸也觉察出了气氛不对,害怕地小口咀嚼着嘴里的糕点。
厉思远看了一眼明帝。
他知道,陛下眼线众多,怎可能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只是他爱子心切,此次处置阿宽,不过就是给严宏道一个教训罢了。
陛下曾和自己透露过,他痛恨手足相残,但又知道储君之争不可避免,希望自己能够保护三位皇子殿下。
但他也知道,其实陛下并不反对皇子们通过一些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也是为君之道的一种。
只不过严宏道这次是真正触及了陛下的逆鳞。
严恒的母亲是大西国的舞娘,出身低微,据说陛下在遇到她的时候情窦初开,在并不知道对方是大西国人的情况下,两个人便有了严恒。
虽然严恒的母亲对大西国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低微的出身加上无法改变的大西国血脉,让陛下对她又爱又恨。
以至于即便有严恒这位大皇子傍身,严恒的母亲依旧只是一个小小的袁美人,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而即便严恒有着连太傅都赞不绝口的才智,依旧被陛下狠心送入大西国为质五年,直到现在也拒绝立储。
严宏道正是想利用这一点,让严恒与舞女在渔获宴上苟合。
陛下知道后不管是不是下药所致都一定会暴怒,严恒这个大皇子的身份能不能保住都未可知。
利用陛下对袁美人的感情,就是他的逆鳞。
此时明帝也没了吃饭的心思,站起身拂了拂袖子:“朕要睡午觉了,你们自行离去吧。”
听到这句话的严宏道如蒙大赦,与父皇拜别后,便从正殿门口匆匆离开,厉思远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就知道他要去同皇贵妃商量对策了。
他摩挲了一下袖子,这个时辰大理寺的众人应该已经安置好了,也不知道彦儿如今在做什么?
念头一动,脚下的步伐便加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严恒的声音:“厉兄,留步。”
厉思远转过身,此时两个人正站在通往宫门的廊下,严天逸不知什么时候被嬷嬷们带走了,廊下只剩下厉思远和严恒两个人。
厉思远依礼拱了拱手:“殿下有事?”
严恒身穿墨绿色的朝服,眉眼温和,笑呵呵地拍了拍厉思远的手:“你我兄弟二人就不必拘礼了……”
他朝两侧看了看,确定没有宫女太监路过后,便低声道:
“父皇今日说的下药毒害皇子……厉兄可有头绪没有?我当真不相信那个下人会自己动手,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严恒看着老实巴交,又对严宏道唯唯诺诺,厉思远却知道他心思并不简单。
想来他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厉思远笑着回应:“一切以陛下的判断为准……不过殿下向来酒量过人,渔获宴上竟然醉到酣睡,也实属难见啊。”
严恒被拆穿小心思,也没有半点尴尬的感觉,反而爽朗大笑:“哎呀,上年纪了这个酒量也是不行了……哈哈哈!”
说完,他又神秘兮兮凑近:“厉兄,空了来我宫里坐坐,有些事呢,我们可以单独聊聊。”
厉思远往旁边挪了一步,保持一定距离后拱手:“殿下抬爱,臣只侍奉陛下和太后,旁的事情,容不得臣多想。”
言外之意,他只效忠陛下,回绝了严恒的拉拢之意。
严恒对他的拒绝并不意外,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厉思远一眼,平日里看似无欲无求、温和谦顺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冷意:
“无妨无妨,只是……作为兄弟提醒你一句,父皇早晚都会立储,你只有两个选择,早些做出选择,对谁都好。”
说完,他又笑着拍了拍厉思远的肩,似是安慰:“好啦,你自便吧!”
厉思远始终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等到严恒走远,他才默默直起身子,眼中染上一抹复杂的神色。
我们厉思远宝宝太难啦![托腮]
但他心里还在惦记赶紧回去见老婆![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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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舞姬花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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