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徐国富毫无征兆地一声分家，徐家二老被惹恼了，当即就发了话：从今天晚上开始，大家都不在家里吃饭了，爱去哪去哪！
反正分家嘛，分家的前兆就是分饭。
徐家二老恼火之中把压箱底的钱拿出来了点，让没有工作的大女儿“徐敏”换身衣裳，跟他们下馆子！
徐国富他们听着，不敢再多说什么。
凭心而论，徐家父母对这个大女儿其实还算不错，在这种女人一旦离婚，就好像成了什么惹人厌的脏东西的地方，两个老人是从头到尾都没露出一丁点厌弃的表情，只当她是出了趟远门，如今总算是回来了的感觉。
但私底下，他们肯定心里还是堵得慌。
李牧遥躲在二老屋子那半边，拉上帘子，挑挑拣拣只找出来了一条宽松的黑裤和黑布鞋，这让她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她以前可是个租房子一定要两室一厅的主儿，空出来的那间房是她的衣帽间，里头漂亮衣服和包包鞋子塞了一大堆。
可现在，她变成了一个淳朴的劳动妇女。
没有钱，没有房子。
二十六岁，手里只有三十九块八毛五，连结婚时陪嫁的被褥都一并留在了前夫家。
她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混到这么惨的地步的？
李牧遥一边叹气，一边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徐敏长得其实挺好看的，秀气的鼻梁下头是两片微翘的嘴唇，眼睛也很大，跟徐秀丽是同一款——这个发现让她心底多少有点兴奋，兴奋于，虽然现在她们的身份变了，可是她们之间还是有联系。
不过徐敏的皮肤有点糙，不做表情的时候脸上就蒙着一股子疲惫感。
李牧遥摸了摸脸，心想，她也得想办法养养精神和皮肤才行。
正想着，外头开始喊她：“敏敏，好了吗？”
她立马从镜子跟前挪开：“来了来了！”
-
出门的时候，老三媳妇儿正在厨房做饭。
两人擦肩而过，李牧遥没有忽略对方充满怨怼的眼神，但她并不在意，心里还隐约有种诡异的快.感。
以前得喊这俩人外公和外婆。
现在就好了，辈分直接大了一层。
看她不痛快又怎样，还不是要喊一声大姐？
李牧遥挺胸抬头，顺手把门口蹲着洗菜的小丫头给拽起来：“走，大姑带你吃好吃的去！”
老三媳妇儿立马在后头吆喝：“丽丽，帮妈妈洗菜！”
李牧遥直接两手一按，盖住了小姑娘的耳朵。
理都不带搭理他们一下。
徐秀丽一脸忐忑地被她给带走了，路上还有些不安，抓着她的衣角怯生生地仰头问：“大姑，我妈妈会不会生我的气啊？”
李牧遥把她抱起来，弹了一个脑瓜崩：“大姑要带你一起吃好吃的，她怎么会生气？说说看，你想吃什么，大姑请你！”
前头走着的徐家二老对视一眼，没说话。
李牧遥发现自己对着本该是自己的太爷爷太奶奶喊爸妈真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青玉县不算大，国营饭店也就那么几家，到了地方以后他们四个人点了两盘饺子，李牧遥出去了一会儿，等再回来，手里拿了一根在外头花了四分钱买的红豆棒冰。
“谢谢姑姑！”徐秀丽舔着棒冰，吃得美滋滋，一脸幸福表情。
李牧遥摸了摸她的脑袋，恍惚间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也总喜欢这样摸她的脑袋。
一回忆，立马就有了想飙泪的感觉，李牧遥赶紧吸了口气，把那股酸涩感吞回肚子里，然后挪动椅子，坐到了徐母身旁。
“妈，我想过了，我这样一直待在家里头也不太好，所以我想着过两天要不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适合我的工作。”李牧遥一想起那个三十多块钱的存款，心里就发慌。
她知道现在物价不高，工厂的学徒一个月工资才发十六七，三十块钱能买好多东西呢！
但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买自己想买的东西，那三十块钱肯定不够花。
老徐沉默片刻，跟她说：“不急，我已经拜托你李叔叔那边帮你留意了，他是纺织厂的车间主任，多多少少也是能帮上点忙的，估计这两天能给个准话，你要是觉得行的话，回头得了空让你妈给你点钱，你拿着上百货大楼买点麦乳精和香烟什么的，再给你李婶带条丝巾，咱俩上他们家里走一趟。”
李牧遥一愣，没想到他不声不响，竟然已经帮自己安排好了一切。
旁边突然有个人经过，然后跟不确定似的几次回头往这边看来，李牧遥下意识瞥了一眼，就跟那人对上了目光。
“呦，这不是徐敏？”那人喊了一声，“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最近怎么样啊？”
李牧遥认出那人好像是徐敏的小学同学，旁边的另一个不认识，就简单打了声招呼。
没想到对方是个自来熟，聊了几句家常近况以后就说自己下个月打算结婚，邀请李牧遥过去吃顿饭凑个热闹。
话题本来到这里还挺正常的，偏偏她旁边那人扯了她一下，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双方都听到：“不太好吧，她都被她男人扫地出门了，你那可是大喜的日子……”
对面沉默着喝水的老徐脸色一下就沉了。
李牧遥觉得面生的那人声音却有点耳熟，仔细回忆了一番，突然想起她似乎是徐敏以前在肉联厂的同事，不过徐敏跟她没什么交情，只是因为她男人在和她结婚以前曾经对徐敏示好过，徐敏没答应，才转头找了她。
估摸着，这同事就是还惦记这事儿。
李牧遥觉得有点可笑，就微笑着冲同学摆摆手：“恭喜你啊，不过我下个月挺忙的，估计也去不成了，实在抱歉。倒是萍萍你下次再结婚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啊，上次我都没去成，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好歹咱们以前也是在同一个厂子的，交情可不一般，我怎么也得抽出时间去一趟，再尝尝你家的喜糖。”
同事一愣，表情瞬间扭曲了。
倒是徐秀丽在一旁懵懵懂懂地看过来，声音清脆：“大姑，我也想吃两次喜糖！”
稚嫩的童声一出，旁边其他客人没忍住笑出声来，那个同事的脸色直接绿了，当即就一跺脚，恨恨瞪了李牧遥一眼，夺门而出。
女同学脸色尴尬地站在那，看着李牧遥跟没事人似的拿了筷子，开始吃饺子。
吃着还问对面的徐父徐母要不要来点醋。
徐母也悄悄瞪她。
等着吃完出去以后，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下：“你这张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李牧遥羞涩一笑：“因为我实话实说。”
徐父在旁边摇摇头：“下次注意点分寸，别让旁人看笑话了。”
“嗯，我知道了。”
-
回家以后，家里正是一团糟。
老三媳妇儿把饭做的一塌糊涂，两口子又吵了一架，这会儿正饿着肚子在屋里犯郁闷。
老四一个男人，光想指望着二姐。
但他二姐因为刚刚吵架的时候他不帮忙还在旁边看戏，所以压根没做他的饭，稀里哗啦炒了个土豆丝以后，就跟小五俩人蹲在厨房里，一人一张玉米烙饼把菜吃完了。
徐父徐母还在生他们的气，所以也不理，无视了眼巴巴的老四，径直回屋去了。
而李牧遥也已经看清楚了家里的局势，只给老二和小五俩人带了点街上买的脆麻花和芝麻大饼，拢共几毛钱的东西，三姐妹把帘子一拉，凑到床边吃得肚子发涨。
嘴里啃着麻花，老二徐慧悄悄跟李牧遥说：“姐，之前咱俩说的那事儿还算数吗？”
“什么事儿？”
“哎呀，就是……你陪我去百货大楼的事儿啊！”徐慧不高兴地推了她一把，“你之前都答应过我的，不兴临时反悔啊！”
李牧遥心想正好老徐让她去百货大楼买礼物，就问她什么时候去。
小五徐洋在旁边嘻嘻一笑：“肯定是周末啊，二姐她要去买裙子，买完了裙子就要跟人约着看电影去啦！”
徐慧反手打她后脑勺一下：“说什么呢！”
“就说就说，上次我都看到了，有个骑自行车的男的把你送到了街口！”
“什么呀，才没有！你看错了！”
“哼，我眼睛好着呢，就是你就是你！”
“好你个徐洋，你给我过来…！”
“......”
最后一口麻花吞下去，两姐妹“打”起来了，李牧遥看着她俩这样子，抿了抿嘴，心里头有种很古怪的情绪慢慢涌了出来。
上辈子，她是独生女，没体验过有这么多兄弟姐妹的感觉，也完全不想体验。
但是看着眼前打打闹闹的这两个人，她却莫名感觉，好像还不错？
晚上，睡上铺的徐洋迷迷糊糊从上头翻下来，却发现下铺空无一人。
她吓了一跳，光着脚跑到院子里，就发现院子的角落里坐着个人。
“大姐？”徐洋小心翼翼凑过去，看见了一张满是泪痕的脸，“你咋了这是？！”
李牧遥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大半夜还有人出来，赶紧抹了把脸：“没事没事，你怎么出来了？”
“我想尿尿。”徐洋挠挠头，突然张开双臂，十八岁的姑娘已经很懂事了，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大姐，抱一抱就不难受了。”
“......”
李牧遥被她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没忍住，又是鼻子一酸。
她被徐洋结结实实来了个熊抱。
徐洋还煞有其事地拍着她的后背：“不哭不哭，姐姐乖噢，回头把丽丽的糖奖给你吃~”
李牧遥噗嗤一声：“说的什么啊你？！”
笑完，狠狠吸了吸鼻子。
推一把下本要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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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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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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