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虽然深了,可花临屋子里的灯还没有熄灭。
她捧着一本大家经典,正如饥似渴地读着,不肯入睡,不敢入睡,她的人生每一步就像走在薄冰之上,今天恐怕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不敢睡,怕睡醒后又失去了一切。
何雨堂踱步到院内,见花临读书的影子映照在窗户上,他便也捧了书,站在走廊上耳房外,借着耳房窗户里渗出来的光读书。
赵姨娘那边一直派眼线盯着何雨堂的西院,她一直觉得何雨堂是个摆不上台面的东西,要保住何家的家业非得靠她的宝贝女儿坐产招婿才行,这夜,她得了消息,知道何雨堂把义塾里学问最好的少年请进了西院。
赵姨娘对丫鬟说:“我就说何雨堂他不是能沉下心的人,如今明目张胆让义塾里最好的学生住进西院,恐怕是想让人给他代笔,他好花天酒地。明儿个起,你看住了小姐,别让她跟何雨堂混在一起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丫鬟点头,表示会坚决阻止小姐跟何雨堂同流合污,定督促小姐每日通读《女诫》《女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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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临早早起床,摸了摸身上的锦被和枕边的古籍,回想了一会儿,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早早起床,来到院内,小声朗读背诵,不知不觉,沉迷其中。
几个家丁进入院内见义塾里的小哑巴竟然开口说话了,都觉得有几分好笑,上前拿走了她手中的书。
花临急了:“还给我!”
“哟,哑巴开口说话了!”
“听他的声音,跟个娘们儿似的。”
“少爷让你回来又怎么样?不过是个没爹娘的乞丐而已。哎,还敢斜眼瞪人?小东西胆子挺大!”
“哥几个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
几人把书扔到脚下踩了踩,花临救书心切,伸手去护,反被踩住手背。
“你们在干什么?!”何雨堂刚踏出房门,就见几个身形高大的家丁在调笑,而花临趴在地上,面色惨白。
几个家丁何时见过草包少爷发这么大的火气,一下子也都愣住了,并排垂手站着,好奇地打量着自家少爷,见他面带怒色,眉头紧皱,连眼角似乎都红了。
“花临!你怎么会受伤?”何雨堂将花临扶起,见她白皙手背肿起一片,几处破皮,已经渗出血来。
“我没关系。”花临丝毫不在意自己受伤,只是忙把地上破碎的书页拼凑起来,眼眶红了,泪水吧嗒落在地上,“少爷,怪我,都怪我!这本书被毁了……”
“我那还有抄本!”何雨堂最见不得的就是她落泪,而她也很少落泪。他抓起她的手,“别拼了,我还有!你的手怎么回事?疼吗?”
“不就是个小乞丐?踩一脚少爷还生气了?”
“回头再收拾他!”
几个家丁依然不服气,小声嘟囔着,不料,一抬头就对上了何雨堂愤怒的眼神。
“何家从没有因为你们是下人就轻贱你们,”何雨堂愤怒得双手都在颤抖,“可你们却肆意欺辱他人,不以为耻反以为乐……”
“少爷,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这几人中终于有人会看眼色了,察觉少爷真的动怒,立马跪下认错,还拉扯其他几人,示意他们一起低头求饶,其他人才梗着脖子也跪下去。
为首的家丁还扯着花临的袖子:“我们几个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可别放在心上啊。”
何雨堂看向花临,若她说情,那他倒是很愿意卖她面子。
“我个人所受的伤倒是没什么,不过,”花临语调一转,“我只是要提醒少爷一句,蠹虫不可留,何家先祖艰难经营才有如此家业,望您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几个家丁听不懂花临咬文嚼字说些什么,隐约感受得到不是好话,又急又恼,没想到花临如此不识抬举!但他们已经作恶在前,更不好当着何雨堂的面发作。
何雨堂见花临这样说,便又仔细看了这几人一眼,他突然记起了这几个人来:“竟然是你们几个!”
“少爷,我们之前在外院做事,这几日管家把我们调来西院,您对我们有印象?”一名家丁抢着问道,希望能博得一些好感。
“你们给我留下的印象,着实深刻。”何雨堂怎敢忘记,前世何家败落,正是这几人闯进了东院,把二娘活活给打死了抢走她的首饰财物,血流了满地,二娘死也不能瞑目,如此惨案,他怎么能忘记?
何雨堂叫阿和:“你去把王管家找来,让人牙子尽快把这四个人打发了去,免得污了我得眼睛!”
闻言,这几个家丁才慌了,玩命地砰砰叩首,身属奴籍,性命本就和牲畜一样轻贱,其他的主家可断不会像何家这样好心。
但何雨堂决心已定,要把何府的刁奴好好清理一波,家丁们的呼号已是无用。
“你不怕别人说你铁石心肠?”何雨堂问。
“比起不知所云的名声,把猛虎放在身边才更危险吧,少爷你以为呢?”花临说。
何雨堂点头,这一世他把猛虎从身边一一驱逐,可是唯有花临,他却看不透。
“去叫大夫来看看花同窗的手。”何雨堂吩咐道。
花临只是尴尬地捂住了手上伤口:“这么点小伤就免了吧,两天就好了。”
何雨堂觉得伤势严重还想请大夫,花临却坚决不肯,最后何雨堂没了法子,给花临用了最好的金创药,用白布将伤处里三层外三层包了起来,她原本小巧的手生生被裹成了砂锅大的拳头。
何府其他的家仆们见了何雨堂的态度,便也知花临虽然身份并不尊贵,却也是少爷不能触碰的底线,对花临的态度愈发恭敬起来。
日上三竿,席白原在家中睡觉,却听得身旁小厮慌张叫醒他:“少爷,不好了,债主上门了!”
“什么债主?”席白揉着睡眼,他几时欠过债?
“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小厮拉拉他的衣角,“趁现在老爷还没醒。”
席白他爹一直督促儿子读书上进,曾因为他顽劣胡闹,生生把一根藤条抽断了,打得席白一个月不能下地,因此,席白十分害怕他爹。
来到前院,那里已经站着七八个人,都是来要账的。席白不满:“各位掌柜,我席白什么身份又岂会赖账?何况还没到年关,你们来收哪门子债?”
其中一名珠宝商先开了口,把账簿送到席白面前过目:“席公子,之前本店赊给你那颗东珠,是看在你跟何公子交好的份上,想着何公子做担保,你这笔钱一定还得上。可后来才知道,你跟何公子关系可不好,我们小本生意,还请席公子你体谅……”
“今年五月,席公子你以何大少的名义,在小店赊购了一只前朝古董花瓶,您看这钱……”古董商立马也把账簿拿了出来。
眼见债主们动静逐渐闹大,席白后背一凉。原本他跟何雨堂关系好的时候,这账就是欠个两三年又有什么关系,债主们都知道何家财力雄厚,可如今何雨堂跟他划清了界限,指望不上何家了。
对于何雨堂来说,别说是一颗东珠,就算是一箱,只要他想,抬抬手就能拿下的事情。可席白看着光鲜,财务状况着实窘迫,离了何雨堂,他什么也不是。
“少爷,待会儿老爷醒来,事情就麻烦了,要不您先拿出点钱,把他们打发了去?”小厮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拿钱,拿钱?你说得轻巧!”席白没好气小声嘟囔着,东珠他送给了花魁,古董花瓶被他拿去换了蛐蛐,他哪里有什么钱能补得上这么大的窟窿?看来,还是得拉下脸去求何雨堂。
想到此处,席白对各位债主说:“谁说何兄与我割袍断义了?我们可是结拜过的兄弟,他说过了,我所有的债务,年底你们拿到何家让他付就行。”
往年里,席白的财物窟窿确实都是何雨堂帮他垫付的。
“昨天,大家可都听说了……”
席白道:“我这就去拜会他,拿来他的亲笔书信给你们瞧!你们且坐在何家外的酒楼里等着。”
债主们闻言,随他移步。
“少爷,最近何少似乎变了个人一样,再想让当冤大头,恐怕有些难。”小厮小声对席白说。
“我当然清楚,最近真邪门,何草包好像魔怔了一样,以前三言两语就哄得他称兄道弟,现在可倒好,从他口袋里掏出半个铜板都难如登天。”席白恨恨道。
“那我们现在去找他,不是自取其辱吗?”小厮垂头问道。
“我做做样子的!”席白眉飞色舞道,“我早就收买了何府的家丁,倒是让他们把何雨堂的书信和印鉴偷出来,找个模仿笔迹的行家,伪造一封书信!”
“少爷,您真是高啊!”小厮听席白吩咐,来到何家门前,却被看门人拦了下来。仔细看去,看门人却是生面孔。
“你是什么人?”门童把人拦下。
小厮满面堆笑:“我来找院内做事的何小五。”
门童瞥了他一眼:“何小五今儿个早上被人牙子领走了。”
“那何大六、何老七、何小八呢?”
门童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你可来得真不巧,他们都被卖啦!”
“都被卖了?”席白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由白变绿,他部署了半年的眼线,就这么被何雨堂连根拔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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