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与清和走在边上,指着骑马跑在最前头的介绍道:“那个穿玄袍的,就是皇后娘娘的次子崇殿下,那个紧追不放的,是月贵妃的儿子……”
一长串的介绍后,清越语气有点激动:“最后最后,牵着马儿在末尾慢慢悠悠走着,身穿月白袍,气度非凡的,就是苏妃的御殿下了!”
听到御殿下,清和眉心狠狠跳了跳,利箭穿心的痛楚滋味又浮上心头,她按按手心,压下那股子没来由的恐惧,面色如常道:“好多皇子,都快记不住了。”
“就是说呀!”清越一拍手,小声道:“有次皇上还把八殿下跟九殿下弄混了呢!不过这二十几位皇子里,御殿下最好相认,他容貌俊美,做事总是细致周到,温文尔雅,连看门的侍卫都夸赞他,主要是御殿下不争不抢的清风气度在宫里极为珍贵难得。听说过年的时候,皇上问皇子们想要什么赏赐,别的都说要什么珠宝骏马宝贝呀,只有御殿下,神色真挚,说想要皇帝将他诵经祈福的锦囊悬挂一日,好让福气贴身庇佑。后来有皇子也学他云淡风轻,没曾想,弄巧成拙……”
关于这位御殿下的好呢,清越好像说不完,一路走进围场了还滔滔不绝。
清和默然听着,指腹被掐出一道道红痕。前世临时那个风雪夜的一幕幕,浮现眼前。
是啊,就是这样连清越阿姐都赞不绝口的郎君,披着君子皮囊,掩饰恶狼野心,将世间无解的毒药,淬在箭上刺中她胸膛,却还会温柔地抚着她的脸说:“阿和,你放心,你还是我的妻子,我的太子妃,我的皇后。”
就是这样温柔的郎君,也会为了逼死她,叫人来说,哥哥死了,万箭穿心。
那种蚀骨挠心的恨再一次涌上来,如巨浪,如波涛,喧嚣着要冲出心房,这回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刚重生时,清和想这辈子定要远离南宫御保平安,如今,她觉得自己实在可笑得很,天真得很。就像云相宁,难道她能远离那种嫉妒和歹毒?
不能的。
这辈子,她就该让南宫御也尝尝那种全身心依赖后被欺骗被夺命的滋味!
惊愕,悔悟,绝望,痛楚,却又无力回天。
最后再用他最在意的皇位、名声,压垮他最后一丝气力,让世间所有人都晓得,这是怎样恶毒虚伪的一个男人。
“阿和。”清越忽然停下来,摸着清和发白的脸,紧张问:“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清和一怔,猛然回过神,摇头道:“没,没有。”
清越皱眉打量她。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马儿嘶鸣声。
清越诧异回头,见到一匹比人高的黑马张大嘴,身旁穿着月白的清隽郎君腕上微微使劲儿,勒紧缰绳,马瞬间听话了。南宫御见到清越有些愠怒的神色,好看的桃花眼浮起一抹歉意,握着缰绳拱手道:“无意惊扰,还望沈姑娘见谅。”
原来她们不知何时已走到围场饲马处。不过清越一点没生气,反倒豪迈地道:“御殿下没有吓到我,但是恐怕吓到我妹妹了。”
“哦?”南宫御的目光越过清越,落在清和身上。他似乎才想起来,忙把缰绳交给小太监,小太监牵着马儿走了。他上前两步歉笑道:“抱歉,是本王失礼,小小姐害怕马?”
南宫御的汗血宝马生的高大,明明主人是个温润如玉的郎君,马却自带凶相。
清和垂了眼藏下厌恶和恐惧,匆匆对南宫御屈膝行一礼,声音小小的道:“是有点儿怕。”
“我就说,脸色怎么忽然那么白!”清越为自己找到原因而豁然开朗,又为妹妹害怕马而失落沮丧,毕竟骑马奔驰是一件很畅快的事啊!
“黑风难驯,不过马场里还有温顺可爱的小马驹。”南宫御感觉抱歉,语气里有种与身份不符的温柔,“不如本王带小小姐去看看吧?”
清和抬头看他一眼,又匆匆垂下眼,摇头道:“不,不敢劳烦殿下。”说着,便小心扯扯清越的袖子,看起来窘迫又腼腆。
清越倒是护妹,没两句话功夫就拉清和过去瞧赛马了。今日沈家大哥沈陵安和沈平南几个都在,不过因赛马跑远了,没看到清和她们。
南宫御望着沈家小小姐受惊逃走的背影,勾唇一笑,心觉有意思,也并不追上去,只回去精心挑选出一匹毛色纯白的漂亮小马驹,低声吩咐小太监几句,只见小太监牵着马儿走了。
清和与清越也并没有走远,只在边上看看,另一头有一白色骏马奔驰而来,马上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朝她们招手:“妹妹!”
清越不由得“哼”一声,“沈平南这小子,眼里就只有妹妹没有我这个堂姐!”
清和忍俊不禁,忙夸几句清越英姿飒爽的话,逗得清越开心又不好显露。
沈平南直往妹妹奔来,怕马儿吓到人,老远就下马跑过来了,却见清和脸色不好,紧张地拉着人问个不停。
清和忙说并无大碍。
清越眼神往后看了看,南宫御仍在原地。
沈平南皱眉,想起御殿下那匹疯马的桀骜不驯,不过没有当场发作,只拉着清和去别处玩儿。
皇子公主们身娇体贵,过了晌午便散去,各回各宫。
清和与云氏她们在黛皇后宫里用了午膳才离开。
出了坤宁宫,云氏问清和:“在马场玩得开心吗?要是喜欢骑马,回头让你大哥帮你寻一匹合适的马驹来好不好?”
清和点点头,说“好。”
清越忍不住道:“大伯母,我的疾风乖顺听话,可以给阿和!”
陆氏“啧”了声:“只怕你愿给,你大伯母也不会要。”
云氏确实不会要清越的疾风,她的女儿要学骑马,自当有一匹只属于自己的马儿,但陆氏这么拿话刺她,倒显得她眼见高看不上似的。云氏笑着应清越:“就是大伯母想要,你母亲也未必肯啊。”
陆氏:……
清越大大咧咧惯了,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好心的分享可能要引发一场争执。
清和敏锐,也不想让母亲跟二婶婶因为这种小事闹得不快,心生一计:“二婶婶,我想要一匹自己的小马,因为到时候就可以和阿姐一起打马球了!母亲擅音律,不过我可听阿姐说了,二婶婶最会打马球!”
这个话陆氏就爱听,“属你嘴甜,到时候二婶亲自教你。”
清和嘿嘿一笑,娇憨可爱,让云氏也没了不舒服。
云氏和陆氏实在是很独特的两妯娌。
说不和睦吧,外人面前也是言笑晏晏有商有量的,说和睦吧,这种再寻常不过的话里又是带着小刀子的,说不准什么分歧就谁也不让谁,虽没有哪个后宅有绝对的安宁,但那大多是因为妾室争风吃醋所致,历来也有妯娌不合,为的无非是钱财权势和人。
但这种情况在沈家发生的概率极低极低。
沈家家风当属本朝第一严苛,家训足足有数百条之多,世代相传,已经成了刻进骨子里的规矩,也可真正道一句兄友弟恭。
沈老太太可是有三个儿子,如今只剩大房二房,老三当年就是在战场上为保长兄沈定疆性命才被敌军刺中胸膛,最终殒命。多年来沈定邦敬服大哥沈定疆,兄弟从无嫌隙。
同样的,沈定疆的二儿子在京北一战为保长兄冲锋陷阵,斩了敌军头目,也身负重伤,后病死军中,三儿子的离去,则是为了他们的父亲。
由此可见,沈家的男人们心中装的是家国天下,磊落光明之辈,是罕见的上阵父子兵、兄弟一条心的典范,皇帝多次赞扬,要那些为了爵位权势斗得你死我活的世家大族们都学学!
家风如此,男人们顶天立地,对于家族大权是否掌握在自己手里,远不如边塞安宁永无战争杀戮来得要紧,那么陪伴一生最亲密的妻子,自然由长辈精挑细选,不会是那等小肚鸡肠的。
上辈子清和没想过为什么母亲跟二婶不合,如今想过了,原因大概有三。
一则,两人是天南地北、截然相反的性子。母亲似水柔和,但用二婶的话来说,是耳根子软拎不清,温吞犹豫连罚个下人都要考虑这考虑那,二婶刚烈如火,在母亲眼里,却蛮狠无情,说骂就骂要打就打,随心恣意惯是不给人面子,恐怕会留下一个跋扈飞扬的恶名。这种相反的性子,或许也是沈老太太的一番苦心安排。
二则,有个云相宁别有用心,在母亲耳边鼓捣猫腻。
三则,将军府的日子太安闲了,没意思,所以俩人有时吵一吵,斗一斗,不失为乏闷枯燥日子里的一点乐趣。
长辈们性格不合,晚辈只能从中慢慢调解,但是其中的最大祸端,云相宁,却不得不防,在这位宁表姐嫁出去不会再影响将军府前,清和必须努力让母亲和二婶好好的。
马要精挑细选,回府路上云氏就和骑马与车架同行的长子沈陵安说了这事,沈平南抢着拍胸脯道:“母亲大哥,你们就放心吧,我早就要给妹妹挑一匹马儿了!”
“好好。”孩子们乖,云氏再欢欣不过。
谁知,他们才刚回到将军府呢,就见一位小太监牵着一匹毛色雪白的小马驹在府门前候着了。
清越眼尖,认出那是御殿下身边的人,好像叫小庆的。
小庆见主人家回来了,赶忙笑盈盈上前,恭敬道:“我们殿下日前南下寻画,错过小小姐生辰宴,十分遗憾,今又无意惊扰了小小姐,特送马驹以赔罪,望夫人切莫推辞。”
沈平南绕着马转了一圈,欣赏道:“这可千里挑一的好马啊!”
“御殿下果然心细。”清越也感慨了一句。
清和心中却无比清楚,南宫御的谋划,从此刻就开始了。他那样心细周全的人,办事从来水到渠成,叫人找不出一丝刻意接近的意图。否则,前世怎能骗过所有人。
小马驹收下了,云氏派人拿了谢礼给小庆带回去。
清和并没有很喜欢那匹漂亮的小马驹,沈陵安也不多问什么,道:“大哥再带你去挑一匹。”
沈平南听到这话,马驹也不看了,忙道:“大哥每日上朝又回营里练兵批阅军务,哪里抽得出空?”
沈陵安:“忙是忙,但给阿和选马的时间还是有的。”
沈平南立马转头看向清和。
清和心神领会,乖巧道:“大哥空暇不如多陪陪大嫂嫂吧!我有四哥哥带着便好了。”
长兄是当成下一代掌权家主培养的,府内府外,诸事繁杂,不比沈定疆轻松。
云氏见两个孩子这么懂事,感慨之余,不禁想起了临沧的孤傲青年,他说要去西南剿匪时,一腔坚毅决心,连阿和也劝不动。可明明是读书的好苗子啊,要是与她们一起回京,该多好?
她也就多个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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