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女在淘米,喊了后发现她没反应,抬头就见女儿默默的在哭。
赶忙放下脸盘,“怎么了?在学校受欺负了吗?”
女人摸着李荷花的脸,检查她身上哪里有受伤。
她抹掉眼泪,哑着声音说,“没有,没人欺负我。”
越是这样她哭的越凶了,熟悉的口音,粗糙的手掌,还有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温度。
“受欺负了要说啊,咱去找老师,昂…”
“真没有,我…我就是饿了。”李荷花抱住她妈,埋着头哭。
哭的二楼的男人也惊动了,站在阳台上,问,“怎么了?”
“她说是饿了。”
李荷花是真饿了,她忙工作,中午没吃饭,晚上还没回宿舍呢,就被车撞了。
哭完,李耀阳下来严肃问她,“真不是被人欺负了?”
她小学的时候就被人欺负回来哭鼻子,还是她姐李莲花出面教训了那小孩。
哦,那小屁孩就是贺伟,到了初中旧态复萌,是觉得她姐去多越市上学管不着了吧。
“不是,就是饿了。”李荷花眼睛红红的,有点不好意思,就因为饿了哭成这样,很丢脸。
“饿了,赶紧来做饭,去烧火。”刘平淘完米,她还要烧猪食,忙不过来。
“哦。”李荷花放下书包,进入厨房。
柴火大锅烧猪食,还有个烧煤的小灶是用来煮饭的。
米已经下锅,在灶上煮。
李荷花出了厨房,左侧搭了个瓦棚,就坐在那儿烧火。
瓦棚北边紧挨着一小块地,去年刚种上桔子树。然后就是周涛叔叔家。
他们是两年前新盖了房子搬上来的,离李家最近,出了厨房,走两步就能到。
从后面的角屋里拿了稻草和干柴,生火。
长阳市这边的角屋是单独一栋,李家的隔开了五个空间。一个做猪圈,一个是养牛的,其他都用来存放农具或者柴火,还有草灰等东西。
李家六口人,父亲李耀阳,母亲刘平,姐姐李莲花,弟弟李海龙,还有爷爷李国华。
这个时候爷爷还没死呢!
现在是阳历九月,爷爷是阴历十一月十七日去世的,还有两个多月。
李荷花欣喜若狂,她一定要劝爷爷去医院做手术,这样他就不会死了。
“姆妈,爷爷在哪儿啊?”她扬着头,冲着厨房里面喊。
“打牌去了,你弟也跟去玩了。”
“爷爷身体最近怎么样啊?去医院检查下比较好吧。”
刘平一边伴着猪食,一边大声说着,“你爷爷不去啊。”
爷爷有过两次病危,当时在长阳市的二姑姑,远在青海的大姑都回来了,依靠强大生命力病又好了。
那时就让爷爷去长阳市医院治,他不去,嚷嚷着,“死也不去。”晚辈拗不过他,只好找镇上的医生输液。
胃出血加肿瘤,就请镇上的医生开药吊水,撑了五六年了。
李国华有多顽固,家里人都领教过。
刚刚的热血凉了半截,怎么说服爷爷去看病才是要解决的最大问题。
猪食烧好,李莲花一个人提着桶,倒进猪圈的食槽里。
刘平切菜,炒菜。
“去做作业吧。”
“我先去找海龙,顺便叫爷爷回来吃饭。”
得到刘平的同意,李荷花撒丫子跑去垅里。
其实也就几步远,李荷花家左侧有个三四米高的土坡,土坡上是种着竹子,形成一片小竹林,过了竹林,就到了垅里。
因为它是凹进去的一块,里面住着其他五户人家,最靠近李家的是两兄弟,房子紧挨着,中间有一块空地,右面是另一户,在他们这儿算有钱的,也是最早盖了红砖房的。
空地里侧还有两户。
七户的格局刚好就是问号的转折,其他五户分别位于转折的里面,李家和周涛叔叔家就在竖把位置上,中间的空心就是这块空地,用来晒谷子花生等农作物的。
老人通常就在这块空地上打牌。
一张桌子,四个老人,每个人的前面放着竹子做的筷子一般粗,半个指节长,用来计数算钱的“子”。
李国华身前的一个大子都没了,只剩下四个小子,爷爷今天都输了啊,如果赢了,她还能拿到几毛的零花钱。
二十二年,是对着神龛里的遗照都回忆不起曾经一起相处的画面的程度。就在见到爷爷的一瞬间,熟悉感回到身体里。
深深的眼袋,花白的头发,瘦削的身体,只有肚子大大的,像怀胎十月的孕妇。那是肿瘤,要做手术切除。他手指特别修长,指甲也很长,小时候她就是受爷爷的影响才喜欢留长长的指甲,从来不剪,随他因水泡变软掉落或者做农活断裂。从十岁一直到大学毕业,工作后因为敲击键盘不方便,才主动剪起指甲。
“孙女来叫你吃饭了。”戴着老花镜的满爹笑着说,他是这里面最小的,所以都这么喊他。
李国华是年纪最大的,今年已经是八十五岁,被称为大爹。
“再打两盘,就散了吧,到吃饭的点了。”说话的是家里最有钱的那个,上过高中的,是这里面最有文化的人,叫红爹,因为名字里有个红字。
“荷花啊,你就再等两盘,马上散场了。”满爹笑着说。
“嗯,我弟去哪儿玩了?”
“你去我家看看,估计跟果儿在一块吧。”红爹说。
果儿是他家最小的孙子,比李海龙小三岁。
在红爹家前面的池塘边上,李海龙和周立果在玩打板儿。
“李海龙。”李荷花喊一嗓子,她弟瞥了一眼,继续玩。
“吃饭了。”
李海龙不怕她,只怕大姐李莲花。
“爷爷还没走呢。”
李国华没走,他还能再耍一会。
李莲花过去,“你作业做完了?”
“做完了啊。”
李海龙头也没抬,全身心投入在打纸板中。
三姐弟,只有李荷花是天生的内向胆小,小时候的李莲花李海龙都挺外向,喜欢出去玩,一放学就跑的没影的那种,呼朋唤友的。
长大了又内向了,尤其是李海龙,简直就是她的翻版。
胆小懦弱,悲观内向,两人互相给对方传递负能量,整天唉声叹气。
李莲花没有阻止他玩,而是看着,还给提建议。
“你朝这个方向打啊,哎呀,说了朝这边。”
“你能不能不说话。”李海龙眼看要输了,觉得是她影响了发挥,语气很不好。
他的话说的不是特别清楚,李海龙生下来就是唇腭裂,两岁做了一次手术,十岁又做了一次,算起来应该就是今年上半年的事情。
第二次手术后,说话稍微好一点了,也只是稍微而已。
长阳市医院手术水平不怎么样,只是将上唇和上颚进行了缝合。
如果是一个初次认识的人,听他说话,还是会听不懂。
小学时候因为都是附近村里的小朋友,彼此熟悉,能听懂。初中后,来自各个村的人,班上也没有熟悉的同学,大家听不懂他说话,才慢慢变得沉默内向的吗?
直到他研究生时期,去了成都,又在华西口腔医院重新做了一次手术后,鼻子依然会漏气,可说话已经好了许多。
如果她早点重生回来就好了,让爸妈带他去成都做手术,一次性解决问题。
小山村里,消息闭塞,除了县城,地级市长阳,对其他哪个地方的大医院完全没有概念。哪个医院好都不知道,也可能只是因为没钱。
一局结束,李海龙输了四个纸板,闷闷不乐。
“明天再赢回来就好了,回家我帮你做纸板。”李荷花安慰着。
刚好爷爷的牌局也散了。
“要不是你在旁边影响,我才不会输呢。”
李荷花捏捏他的脸,“你自己水平不行,还怪我。”
李海龙跟她只差了两岁,打架向来是不会让的。
他拍掉李荷花的手,“爷爷,二姐姐打我。”
他抱着李国华的腿告状。
爷爷摸着他的头,“你打回去。”
李国华身形高,四肢纤细,只有肚子鼓着,很不协调。爷爷是家里最高的,只是奶奶太矮了,导致李耀阳不高,才一米六多点。所以三个孩子也不高。
李海龙最后能长到一米七五,跟父母心疼他十岁之前做两次手术,一直买牛奶给他补身体有关。
“对啊,你打回来。”李荷花初中长了许多,干瘦干瘦的李海龙还不是她的对手。
两人围着爷爷,追逐打闹,李海龙追不上她。
“小心点,别摔着了。”李国华走在后面,叮嘱两人。
从大马路上延伸出一条马路,通往山脚的各户人家,马路是土路,有石子,有杂草。稍微不注意就很容易被划伤。
李荷花回头看,印象中的爷爷沉默寡言,最喜欢拿着蒲扇坐在二楼阳台上吹风,为什么不在楼下,当然是因为蚊子太多了。
小孩子有作业玩心重,跟爸爸妈妈都没话题,更不要说是爷爷了。
他既不会辅导功课,也不会陪玩。
每天的娱乐就是打牌,为了打牌饭都可以不吃,打完牌回来,吃完饭就去睡觉。
记忆中的爷爷除了给零花钱外,就只有他去世的时候的记忆了。
李荷花回头拉住爷爷的手臂,“爷爷,吃完饭你给我们讲讲故事吧。”
我的家庭 我诞生的地方
有我同年时期最美的时光
那是我后来逃出的地方
也是我现在眼泪归去的方向
罗大佑《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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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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