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李荷花懵逼。
“你知道的吧,不然不会把你姐叫回来。”李国华说,“你是不是能看到我走的那天,就跟能看到周果会掉进池塘一样,所以你编了个谎话说梦见太公了,非得让我去看病。”
李国华没糊涂,心里门儿清。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孙女是从二十多年后回来的。
只以为孙女真的天赋异禀,可以预见未来。
“爷爷~~”李荷花哽住声音。
“告诉我,我还有多久,我得准备准备后事啊。”李国华很平静的说着。
“我~~只知道这次您病了,就好不了啦。”李荷花脑子启齿,她真的要告诉爷爷吗?
“荷花,你知道很多人走的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什么还都来不及交代……”李国华殷切的看着她,后面的话他不需要再说的那么明白。
“明天,明晚~~”
“好~好~”李国华连说了三个好字,“挺好的~”
李荷花不知道这个挺好的是什么意思,李国华说完后就把她也一并赶了出去,她惴惴不安的上楼,李莲花正在整理带回来的行李,神情落寞,听到她脚步声,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她姐在爷爷葬礼前一天赶回来的时候也是跟今天一样,从坡下池塘边一路哭到爷爷的灵堂前,那时候的李荷花不懂为什么姐姐可以这么伤心。
因为她跟爷爷感情更深些吗?
“姐,你想哭就哭吧。”
伤心就要哭,何必忍着呢。
李莲花呜的一声,眼泪决堤了,边哭边说,“你还小,根本不懂,爷爷死了,我们要怎么办啊。”
“什么意思?”李荷花真的没明白。
“爷爷的招牌没了,以后还会有人找爸爸做事吗?我的学费,你的学费,还有海龙才上小学呢。实在不行,我就退学算了。”李莲花说到这儿哭的更伤心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爷爷去世的时候她年纪小,所以只会对亲人的离开伤心,可爸爸妈妈还有快成年的姐姐不仅会伤心,还有对未来的恐惧。
李莲花当初能去上五年制大专就是爷爷说他来出学费,爸妈才让她去读的,不然姐姐就只能跟着舅舅舅妈去广东打工了。
姐姐哭不单单只是一种情绪,而是多重情绪杂糅在一起的。
“不用担心,你肯定能读完大学的。”李荷花安慰她说,“爸爸可厉害了,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厉害。”
李耀阳不仅不会让大姐辍学,他还让荷花上了普通高中,复读一年,上了大学,让弟弟李海龙一直上到研究生。
“你什么都不懂。”李莲花觉得自己跟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说这个傻的很。
“姐,你相信我,真的。”
“知道了,我相信你。”
明明是敷衍,哪里是相信了。
关于明天,李荷花想装病请假不去上学了。
“明天大夫会来,让他帮荷花看看吧。”
她忘了,这几天医生天天在她家呆着呢。
“我也不是那么严重,就是有点不舒服。”李荷花连忙改口。
“那就去上学,还想逃课啊。”可能是因为爷爷的病情,李耀阳最近脾气很大。
他严肃的脸摆起来,就让李荷花瑟缩着不敢说话了。
刘平脾气更暴躁,李耀阳也是轻易不发火,发火就很恐怖。
爸爸对李莲花请这么长假回来已经不满了,她要再逃课,说不定会挨一顿抽。
所以她还是乖乖的去学校了,一到放学,没等孙杨他们,一飞烟的往家里赶。
李国华躺在床上已经起不了身了。
“姐,爷爷怎么样?”
李莲花守在床边,对着她嘘了一声。
“上午看着精神头还挺好的,让爸爸背着他去周围转了一圈,回来后又上了楼整理箱笼,然后又让妈妈准备三牲,搞了祭祀,念了不知道是什么的经。下午,就突然,跟没气儿了一样,一直睡到现在了。”
就跟回光返照一样,李莲花没说出口。
爷爷就这么睡着,睡到二姑和三姑都来了也没醒。
晚饭,大家想叫他起来,已经没有了反应了。
饭后,所有人就在他床边守着,中途爷爷突然有了声音,呼喊着爸爸的名字,姑姑们的名字,还有几个孙辈。
他喊一声,大家就应一声,“都在呢,我们都在呢。”
一直循环不断的,重复着这些人的名字。
再然后,声音越来越低,已经听不到声音了。
只在他喉间处,微微颤动,李耀阳探身去听,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这一幕把李荷花拉回到了前世界的2000年。
李耀阳在楼下喊她和李海龙赶紧下去。
她下去的时候,爷爷就已经是这个阶段了。
爸爸把他们俩牵过去,站在爷爷的床头,喊着,“荷花海龙都来了,莲花在上学,我们都好好的,你放心。”
小姑在旁边,“快,叫爷爷,让他听见。”
她和李海龙就握着爷爷的手,一遍一遍的喊着。爷爷嘴唇微动,想出声已经出不了。
半小时后,爷爷就走了。
真正到了这一刻,李荷花发现,自己反而平静了。
就好像在知道某件事之前,提心吊胆,想千方百计的阻止事情的发生,等发生时就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屋内哭声四起,除了她和懵懂的李海龙,就只有爸爸一直在控制情绪,主导一切。
李荷花起身,越过低头哭泣的大人,来到爷爷身边,探手想试一试鼻息。
“唉,小孩子干嘛呢。”
小姑阻止了她。
“我想看看爷爷还有没有呼吸。”
万一还没死呢,万一被钉进棺材又醒了呢,那爷爷得多痛苦啊。
“你爸刚才探过了,你爷爷走了。”
李荷花被大人们领到屋外,他们要商量爷爷的丧事。
今晚入不入棺?要不要等大姑回来。
“不等了吧,大姐回来要几天的火车,你还打算让爸在门板上躺这么久啊。”
除了大姑,其他人都在了,干脆今晚就入棺好了。
“就不能明天入棺吗?万一爷爷醒了怎么办?”李荷花坚持着,她看过很多新闻,以为死了后面又活了的。
“大人商量事儿呢,小孩子一边去。”三姑催促着莲花把她妹带走。
“爸爸。”李荷花焦急的喊一声。
她曾经一直很害怕,爷爷如果真的没死怎么办?这种疑问一直留存在她心理。
李耀阳沉吟一会。说,“入棺今晚就做吧,封棺还是等大姐回来再说。”
现在天气不热,也不会有味道。
不封棺也就是说不用长钉钉死,如果爷爷真的醒来能推开。
大姑回来后,还要开一次棺,让她见爷爷最后一面。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爸爸将爷爷从床上搬下来,放在躺椅上,拿来了酒和糖,每个亲人都要在爷爷嘴唇上抹这两样东西,在其手臂上系了红布条。
李荷花蹲跪着,上一次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没什么感觉,这一次,她仔仔细细的为爷爷整理遗容,触碰着冰冷的皮肤,那种爷爷可能会再醒来的臆想逐渐的消失了。
在僵硬之前,从躺椅上又搬到了门板上。
刘平把她和莲花叫上,去清理爷爷的遗物,主要是衣服。
“掏一下兜,如果有钱就拿出来。”刘平说。
这里的习俗,过去人的衣服都要烧掉的。
李荷花看向箱笼,爷爷今天都做了什么?他是不是心无遗憾的走的?
“你爷爷一大早的上来,把里面每一本书都翻了一遍,把吹的海螺,打的小鼓自己动手擦了一遍,还有观音像,木制的菩萨,一个个擦的干干净净的。道衣也要我洗了,又让你爸背着出门转了一圈,回来跟我说,谢谢我这么多年的照顾,还说你爸能娶到我是他的福气,也是李家的福气。”刘平带着笑,眼睛里却含着泪,“你爷爷第一次跟我说这些话。”
“爷爷没提我们吗?”
李莲花问。
“他说让我们好好赚钱供小孩读书,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苦孩子。”
大姐忍不住,突然就哭出声了。
楼上的衣服,楼下的衣服,春夏秋冬的衣服,集拢在一块。
姑姑们也来帮忙。
“这衣服看着还很新,烧了可惜了,就给耀阳穿呗。”三姑拿起一件大衣,那是二姑给爷爷买的,好几年了,爷爷舍不得穿,看着像是新的一样。
她用手来回的摸了好几遍,爱不释手的样子。
“确实很新呢,也没必要那么浪费了。”小姑也说。
“二姐买的,爷爷舍不得穿。”刘平说着看了二姑一眼,可不是他们藏着掖着不给爷爷穿。
“老人家就这样。”二姑倒没误会。
刘平叫三姑那拿了就不打算放的架势,说,“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回去给姐夫吧。”
有些人会觉得是过世人的东西,有忌讳。
“这嫌弃什么,自家父亲穿过的衣服。”三姑紧紧抓着衣服,小姑想看下都不松手。
“这里面还有些也还可以,你们看看,觉得能用上的就挑出来,其他的我就都搬下去了。”刘平说。
李荷花并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本身重复利用是好事,这么好的衣服烧掉实在可惜。
三姑和小姑挑挑拣拣的,选了几件好一点的,其他衣服大家搬着到了楼下空地,丢进了火堆。
这时候爸爸打着镲从土马路左侧过来,他去开路了,葬礼的第一个流程,李荷花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知道是为了让人的灵魂,回家也好,去天堂也罢,开通一条道路,让爷爷可以来去自如。
李荷花坚持到十一点多,就被爸妈催促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不要跟他们大人一起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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