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使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妻子,那时候曲雅刚刚受他影响,走上了争取男女平权的道路,那个时候曲雅也是如此的坚信未来有一天他们的愿望能够变成现实。
想起往事,柳素颉常常叹了一口气,他如今已经沦落到破庙栖身的地步了,身子也是越发的差,身上还背着无数的骂名,当真一朝失足,便是末路。
“先生,您当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先辈。”
“?”
柳素颉一时间没有明白徐瑶的话,他还沉浸在末路穷途的情绪中,猛地咳嗽起来,徐瑶忙放下手中的书,端来热茶递到柳素颉手中。
柳素颉喝了热茶,压住了喉间的不适,不愿与徐瑶再说起这些政治上的事了,从书桌上抽出一本书,递给了徐瑶,要她回去看。
徐瑶点点头,出去的时候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先生几眼,见到曲雅,徐瑶知道先生如今生计维艰,先生如今是背负骂名的人,根本没什么收入来源。
徐瑶从袖中掏出了五块递到了曲雅的手中,曲雅摆手就要拒绝,道:
“这怎么可以?”
“师母,老师如今重病缠身,还是需要买药的,要不是小病都会拖成大病,师母就收下吧。”
“不行,你孤身一人,本就艰难,我们怎么可以再拿你的钱。”
“师母,您和老师是我的恩人,教我读书识字,这样的恩情岂是金钱能够衡量的,师母放心,如今我和严邵一起,生活没师母想得那样困苦。师母就拿着吧。”
说着将钱一把塞到了曲雅的手中,自己一溜烟就跑了,徐瑶跑得快,曲雅稍一恍神,徐瑶就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了。
曲雅手中拿着钱,看着那个明媚的身影,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她想不到穷途末路之下,伸出援手的会是一个小姑娘。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当年的那个女侠,当年她立志要实现男女平等,除了是因为丈夫的影响,也是因为早年受到秋瑾先生的言论所感染,只是她没有秋瑾先生那份勇气与魄力。
在男女平等举步维艰的时代,她最终还是没能如她所愿。
“每天我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吧?”
曲雅看着正在看书的柳素颉,建议道,实际上,这个家一直都是她说了算的,她常常会庆幸,在外部举步维艰的时候,她的丈夫永远会无条件地支持她、相信她。
“哪来的钱?”
“徐瑶刚刚给的,说是求学的学费。”
柳素颉皱皱眉,并不赞同妻子的做法,却什么都没说,他清楚他们如今的处境,连累自己的妻子跟着自己吃苦,柳素颉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我知道你这么想的,我和你一样的想法,你放心这钱算我们借的,等熬过这段日子,到时候再还给徐瑶。”
徐瑶在煤油灯下,一笔一画地抄写着先生递给她的书籍,这个时代的书少得可怜,一方面是因为技术的原因,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识字的人的确不多。
抄写了一个时辰,徐瑶就已经有些腰酸背痛了,她毕竟不是从小开始写毛笔字的,握着笔的手不一会就酸了。
徐瑶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恰好严邵自外面回来,背上是刚买的笔墨纸砚,“啪”的一声放到了桌子上。
“现在物价怎么这么贵?就这么点东西,比前几天买的米都贵!”
严邵忍不住抱怨着,徐瑶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起身打算去盛饭。
“回来呢?洗手吃饭,一会我给你补习。”
徐瑶自然而然地说,严邵点点头,想起今天去买菜时遇到的王阿婆,调笑自己一个大男人还去买菜,这样的事应该让媳妇来做才对。
严邵解释了好半天,徐瑶不是自己的妻子,他们俩只是朋友,不过很明显,并没有人相信他俩是清白的。
他们两如今的相处模式,其实无怪于外面的人会误会,孤男寡女住在一起,除了夫妻,似乎也不能是其他的关系了吧?
严邵偷偷地瞥了徐瑶一眼,徐瑶的相貌虽然算不上那种夺人心魄的美,相貌放在他所见过的人中,也算得上前列了。
若说真正的美人,严邵一下子就想到了曲雅,那种美人让人想忽视都难,特别是周身的气质,受着传统文化熏陶出来的,的确非常人能够比的。
徐瑶自来到异世之后,就不是一个喜欢打扮的,一是胭脂水粉价格昂贵,有这钱还不如买几卷书,二是无那个闲情,生计尚无法保障,更况其他。
虽然没有胭脂水粉,然而徐瑶收拾得利落,当然这是只有要出门的时候,如果不出门,蓬头垢面一整天也是有可能的。
徐瑶教严邵识了一会字,便觉得有些乏累了,两人识字大多采用注音的方式,毕竟是两人二十多年的习惯,不过好在没什么会看他们的笔记。
徐瑶忽然愣住了,想起之前师母将拼音认成是世界语的事,觉得有些好笑,当时她也不好多解释,含糊过去了。
现在突然想起,她发现自己可能将世界语完全理解错了,她原本以为世界语就是英语,可现在想想却觉得不太可能。
想了一会,没有理出头绪来,严邵没有去打扰徐瑶,自己在心中默记着这些繁体字,经过半月的学习,他的繁体字进步很快。
徐瑶觉得不再想了,重新开始抄写古籍,直到觉得困倦了,就趴在桌上小眯了一会。
严邵记住了今天学习的百来个繁体字,转过头看去,见徐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现在正值夏天,不过傍晚的时候下了阵雨,驱散了些暑气,到了晚间,已经凉爽了不少,开着窗,甚至还有着丝丝凉意。
严邵想起徐瑶的感冒才好不久,走过去,先是关上了窗,后又叫醒徐瑶,让她到床上去睡,免得着凉了。
徐瑶睁开迷蒙的眼睛,抬起头,脸上印下了墨迹,活像个大花猫,严邵见到这样的徐瑶,哈哈大笑起来。
徐瑶一脸茫然,完全没有察觉,点点头就打算转身去睡。
严邵忙拉住了徐瑶,强忍住笑意,道:
“你先别去,我去打盆水来,你洗洗脸了再睡。”
“可我已经洗过了啊!”
“你还是再洗一遍吧。”
徐瑶洗完之后,发现一盆清水变成了墨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尴尬地笑了笑。
彼时两人相识未及两月,却像是相识了半生之久,或许是因为两天来自同一的故乡,总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疏离而又亲近的熟悉感。
徐瑶向老师询问了世界语后,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所谓的世界语全然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世界语是一种人造语言,书写形式采用拉丁字母,共有二十八个字母,一个字母只发一个音,每个字母的音值始终不变,没有不发音的字母,读音和书写完全一致。每个词的重音固定在倒数第二个音节上。学会了二十八个字母的发音并掌握它们的拼读规则,就可以读写出任何一个单词。
柳素颉有些哭笑不得,能将英语和世界语弄混,也实在是人才!看着徐瑶的眼神多了几分责怪。
徐瑶不要意思地笑了,心中却对先生越发敬佩,先生不仅在国学方面造诣深厚,对于世界文学和思想也是有所了解的。
于是原本是要讲《诗经》的,最后变成了世界语,徐瑶这才知道,叔均先生年轻时是极力倡导过世界语的,但如今更愿意醉心于传统文学中。
柳素颉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一位故友,那时年轻,他极为崇尚世界语,在日本时还大力宣传过,曾办过一个世界语的学习班。
他的故友就是学习者之一,只是这位故友虽然对世界语颇有兴趣,却总是翘课,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后来他回国之后,故友因他叛变革命而与之决裂,算来,却是多年未通音信。
叔均先生身体不好,讲了大约半个时辰,便觉得有些乏累了,有想起当年旧事,心情有些低落。
徐瑶见状,知不好再留,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因为今天时间尚早,徐瑶估摸着她的稿费也该到了,便先去了邮局,果然稿费刚到不久。
徐瑶刚刚从邮局取来来稿费,不多,就十几块钱,以前一个人生活的时候,钱是绰绰有余的,可现在是两个人,这点钱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这个时代,民国初年,物价还算平稳,识字写稿的也不多,她还是能够勉强获得不菲的报酬。
主要是她的文极为狗血,才子佳人,颠沛流离,玛丽苏之魂……什么失忆、流产全都安排上。
和钱一同寄来的还有一封信,信中说《月月小说》的编辑想见她,并且说大概这两天就会到天津。
徐瑶自是不希望和人相见的,原因很简单,在这个思想尚处于蒙昧的时代,她一个女人写世情小说,对她本身和她的小说是极为不利。
“严邵。”
难得的这一天徐瑶没有去老师家,也没有早起就去读那些文绉绉的古文,而是洗手做羹汤。
严邵起床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已经做好早饭的徐瑶,倒让严邵颇为意外。
自打他借助在徐瑶家后,他和徐瑶便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种默契,徐瑶主外他主内,虽然他想去寻过一些谋生的手段。
不过这个时代,谋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一不识字,二人生地不熟的,除了做苦力似乎别无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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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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