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拂晓很久没听过这么离谱的想法了,她神情平静,却抑不住心里的暴怒:“崔赦,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不过就是‘幼种’里比较心狠的那一个,这才被席风选中,作为他的一件趁手武器而已。你感受过几天的平凡生活?你知道什么是喜怒哀乐、什么是美满团圆?你有什么资格去否定平凡人的存在?你一个从蛊坑里逃出来的杀人凶手,以为自己能代表谁?!”
云拂晓一脚狠狠踩在他流血的肩头,冷道:“不用以你自己的阴暗去揣测别人的想法。修真不是你口中所谓的‘为了站在别人的头顶’,而是让弱者也有生存的权利。明白吗?”
她在躲避妖山追杀的那些年,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
对付崔赦这种偏执又顽固的人,解释与劝告就是浪费口舌。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战力压制。
崔赦眼睫轻颤,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发白,愈发显得那双瞳眸漆黑又瑰丽:“我不再辩解什么,以后你就会明白。我们谁都没有错,无非是各自立场不同而已。”
“是吗?那我很庆幸没有和你们同一立场。”
云拂晓道:“当初被你们追杀,虽过了几年流离失所的日子,却也因此远离了你们这些自大又愚昧的混账。挺好的。”
话音落,崔赦浑身如被冷水浇透。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居高临下,神情漠然。
红唇仅是轻碰,就要彻底否定妖山的一切。
这个漂亮的叛逆的疯女人,她与妖山为敌便罢了,又怎么能说出如此无情的话?
崔赦脸色苍白得吓人,久违地感到一种被丢弃的恐慌。
难道这个让他神思不属十几年的人,竟是这样一个疯子?
一定要如此可笑吗?
-
云拂晓转身走上山道,与等待多时的赵雨霁会合。
崔赦浑身是血地歪倒在草木堆里,怔怔地望着她们逐渐消失的背影。
月光清澈,花瓣飘飞,模糊了视线。
蓦地,山道上传来环佩相撞的清脆响声,云拂晓似乎回头望过来一眼。
她双眼极亮,恰若寒星。
那一瞬,分明没有视线相接,崔赦却下意识感到心慌。他手指蜷缩了下,一颗心压抑不住地狂跳起来。
待反应过来后,他愣怔片刻,嘶哑地笑出声来。
一个女人,就算有赦心印又如何?就算疯了又如何?至于怕她么?
下次再交手,说不定谁胜谁负!
什么裴真,什么赦心。
等他胜了,他就要她再也无法逃脱!
几名半死不活的属下为他疗愈伤口,彼此沉默半晌,其中一名紫袍青年低声问:“少主,方才那丫头所使,可是……南境神木枝?”
话音落,其他几人也转眼看过来,眼里是同样的疑惑。
崔赦拧眉:“怎么?”
“没、没怎么。”紫袍青年被他冷冷凝视片刻,心知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问,“属下只是好奇,这世上不是只有大祭司才拥有神木枝吗?为什么她一个七境弟子也能动用南境神木的力量?”
这事崔赦也想不清楚。
席风亲口所说,他师承雾月国神君太曦。当今世上,只有他可以唤起南境神木枝的神力禳灾批命。
席风在妖山多年,凡所预言无一不准。是他利用神木枝算出南境的血傀之乱,胡先觉必定不得善终;也是他算出云拂晓没有死在南境,而是被周玥救走,多年来一直隐藏在北境溟海仙门。
席风说过的话,至今为止全部应验。
所以当他算出云拂晓必将颠覆妖山的势力均衡的那一刻起,妖山各方势力就开始在北境各地安插暗桩,对她展开密集追杀。
若非有周玥和商隐那俩人护着,云拂晓早就没命了。
大祭司从不出错。
世上只有大祭司可以动用神木枝的神力。
但方才云拂晓将神木枝化作法阵、庇佑一方也是诸人亲眼所见。
崔赦轻咳一声,警告道:“云拂晓的身上有很多谜团,但都不是你该好奇的事,以后少问,免得引火烧身。”
紫袍青年一怔,脸色当即发白,连忙道:“是,是。”
话虽如此,但崔赦的心里也不由腹诽。他决定等回到妖山之后,再好好和席风谈一下。
云拂晓到底在南境经历什么了?
一个人怎么可以成长得如此之快?
只是七境,就显露出这般实力。等她拿到本命剑、甚至开启剑境之后,妖山还有人能与她相抗吗?
不能再拖了,必须先下手为强。
休整片刻,崔赦勉强按下心头的不忿,正要起身离开,身旁一人忽地惊呼:“她疯了吧!”
崔赦被吵得一惊,烦躁道:“又怎么了?”
那人将阵玉递过来,给他看地阵的界面。
一个名为“庚卯木”的人在地阵里发出公开悬赏——
“近日发现有北境的某些势力在百姓居住地附近圈养妖兽。诸位若有发现,请就地灭杀。凭一只妖丹,可在各地的双晓阁领取灵珠十颗。”
十颗灵珠,相当于七境之下的修士一整年的开销了,这报酬可谓丰厚。
底下立刻有人问:“谁会在百姓居住的地方圈养妖兽啊,脑子有病么?”
“……大哥这种事我劝你还是别问了,待会牵扯出你家宗门尊长可就不好了。”
“怎么,你还知道内幕?”
“话说发悬赏的人是谁啊?这不会是骗人的吧?我才不要去给你打黑工。”
这条关于身份的质问发出的瞬间,“庚卯木”变成了“沉水丝”。
沉水丝:“第一只被诛杀的妖兽在摇光山,血迹还未干。我用南境神木枝在那个山谷设下了法阵,附近若有修士,只要亲自前去一观就知我所言非虚。至于灵珠,诸位不必担忧,我说到做到。”
还是有人怀疑:“我记得双晓阁不是做首饰和衣裙的吗?那种地方财大气粗的,兜里不装一年的工钱我都不敢进。你谁啊,凭什么信誓旦旦人家会给我们兑现灵珠?”
蜿蜒的山道上,赵雨霁也面露疑惑:“对啊,晓晓,为什么人家要听你的话?”
云拂晓问:“师兄,你觉得它为什么叫双晓阁?”
“……”赵雨霁怔愣一瞬,震惊道,“你这么有钱?!”
“……嗯。”
当初姜榴创设双晓阁时,只是为了在北境培养眼线。没料到她们越办越大,没过几年,整个北境的繁华城镇都能见到双晓阁。
传到云拂晓手里时,双晓阁的资产已经积累到了令人震惊的程度。
沉水丝:“双晓阁一定会兑现。因为我有的是钱。”
说完这句,云拂晓关掉阵玉,不再回复任何人的疑问。
因为我有的是钱……
赵雨霁难以平复此刻震撼的心情,强迫自己转移思绪:“那南境神木枝是怎么回事?晓晓,你不会真有这东西吧。”
“师兄,你猜。”
“师兄猜不出来。”
这么多年,赵雨霁是真的没察觉过云拂晓身上的异常。
今晚发生的事实在超出他的预料,赵雨霁甚至没空去思索方才妖山少主的忽然出现,继续问道:“但你提神木枝干什么?这东西可是创世神武,已经超脱了法器的范畴,连宗门和世家都未必能接触到。晓晓,你才七境,他们不会相信你说的话。”
云拂晓漫不经心:“无所谓,又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嗯?”赵雨霁更疑惑了,“那是说给谁听的?”
云拂晓走下山道,整个人沐浴在倾洒而下的月光里,白得近乎透明。
湛蓝色的纤细缎带在微风中悠然飘起,又落下。
她静了一瞬,乌润的眼眸露出浅浅笑意:“某个特别爱较真的人。”
北境摇光山,月光澄亮,晚风熏然,是个大好的晴夜。
而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南境。
剑阁在下雨。
裴真放下阵玉,起身推窗。
天地间风雨如晦,声势浩大地灌进来,微凉又潮湿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云拂晓在摇光山设下法阵,庇佑四方百姓。压阵法器,便是那段南境神木枝。
也就是与明秀清凑成一双的神木灵镯。
但她体内忌元魔脉刚猛霸道,必须以更为雄浑的神力压制,否则极易走火入魔。
此刻她的颈间,是否戴了北境神木枝?
是否以沉水丝作配?
本不该如此作想。
但也许是私心在作祟,裴真垂眸,修长的指静静地攥紧。
她在天地阵里提到神木枝,是否在以一种隐晦的方式告诉他:她放弃了那只神木灵镯,也断了与明秀清之间的关系。
他闭上眼,脑海中却浮现她的笑脸——
她会是什么神情?
骄矜、灵动,眼眸明亮地望着他,好傲气:“你看,我戴了你送的沉水丝哦。”
他蓦地关窗,将风雨全部都推出窗外。
却依旧隔绝不了雨声。
细密的雨点扑打在窗纸上、枝叶上,激起的雨声愈发杂乱无章。
有一瞬间,他像是回到那个寒山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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