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拂晓心神莫名不宁,她的视线再度落在一望无际的海面,生平首次产生了逃离的念头。
翻涌的火海,弥漫的浓雾,传说里的神木。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她感到不适、感到哀悯的地方。
没有半分犹疑,她纵身从崖壁跳下,落在一块深色礁石上,头也不回地就要走。
侍鬼惊讶道:“小妖主!你干什么去?!小妖主!……”
云拂晓对此置若罔闻,一径离开。直到将要走出禁地灵障,流动的咒文字符光芒闪烁,这才唤回了她的些许冷静。
她顿住步伐,如大梦初醒,竟不知自己方才在逃避什么。
不经意抬头一望,侍鬼被束缚在断息洞的无尽黑暗中,双手扒住栏杆,透过铁链的缝隙,焦急地呼唤她的名字。
侍鬼一直在观察她,已不知有多久。
云拂晓皱起眉,已隐约猜出什么。
她将疑惑埋在心底,准备等去了南境,亲自问一问那个人。
——如果那人还活着的话。
-
第六日,云拂晓发现了一个令她感到不适的细节。
侍鬼看向她的视线竟逐渐变得粘稠,内里仿佛隐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云拂晓清楚地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侍鬼与魔君的共感愈发强烈了。
明秀清对她亦有某种私念,但他懂得克制,擅于收敛。而侍鬼没有为人的礼节,更学不会掩饰,只会直白地将这种情绪显露给她看。
云拂晓在断息洞的最后一天,它扒着栏杆,轻声问:“小妖主,今后若是还能见面,兴许就是我的死期,对吗?”
侍鬼与魔君的共感愈发强烈。这也意味着,明秀清的修为境界得到了大幅提升,甚至可能破了九境,魔君收回侍鬼之力的时机也即将到来。
侍鬼天真,却不是傻子。它心里清楚,一旦力量被魔君收回,它必定会消散。
云拂晓:“或许你不用死。”
侍鬼震惊又怀疑:“怎么可能?!侍鬼的存在就是为魔君储存力量。魔君必定会复生,我们也一定会死的!”
“不让魔君复生不就行了?”云拂晓漫不经心道,“提前下手呗,在明秀清有所动作之前,先把他解决掉。废修为、断灵根,或者直接杀了,哪个办法好用就用哪个。”
侍鬼瞠目结舌,一时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云拂晓最后检查一遍清点记录,无误。
她抬眸看向侍鬼,对它脸上的恐惧神情颇为满意,柔声笑道:“你和明秀清的共感不是很强吗?这份将死的恐惧,可一定要传递给他啊。”
最好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好让他气得睡不着觉。
云拂晓不是那么大度的人,她做不到被人欺骗后还能心境平静,还能毫不在意。
伤害过她的人,她绝对不要让他好过。
侍鬼脸色惨白,缓了好半天才挤出一丝笑容,满怀期冀问:“小妖主,你在开玩笑的吧?”
云拂晓反问它:“我说过的话,有哪一句没做到吗?”
“……”侍鬼脸上笑容彻底消失。
于它而言,魔域的利益要比它的性命重要百倍。为了复生魔君,它心甘情愿去死。
可是、可是。
若云拂晓也参与其中……
“小妖主,只有魔域才是我们的归宿。”
侍鬼试探着唤起她对魔域的认同,毕竟她亦身有魔脉,“等以后魔君复生,小妖主凭着与魔君的多年情谊,还愁在那里没有立足之地?”
立足之地。
归宿。
云拂晓嗤笑道:“说的真好听,就像是赏赐一样。侍鬼,我教你一个道理,只要是别人给你的东西,他随时都可以收走,而你无力反抗。我要在这个世上有立足之地、有归宿,我凭着自己动手就可以做到,而不需要任何人给。明白吗?”
丢下这句话,她再懒得和侍鬼这种低智之物多待,转身离开。
-
走出禁地灵障的时候,云拂晓隔得老远就见有一人自楝林方向过来。
是段衡。
医馆弟子的手法精巧,为保证段衡能如期来到断息洞受罚,精准控制他的伤势恢复到不影响行动的程度。
此时的段衡除了脸色格外苍白之外,倒看不出哪里还有伤。
两人相遇,各自沉默。彼此擦肩而过的时候,段衡低声道:“云师妹。”
师妹。
这是准备以溟海弟子的身份与她对话了。
云拂晓也道:“段师兄。”
“妖山之令,非我等所愿。”段衡轻声说,“只是情势所迫,身不由己。”
云拂晓没作声,眸光冷而静。
无论牧仪、段衡,还是崔赦。这群所谓的“暗桩”,都是妖山从南境各地挑选来的“幼种”。经过层层挑选与厮杀,幼种十不存一,最后杀出头的,方能得到活下来的资格——
作为妖山的棋子。
一路走来,每个“幼种”的脚下,都踩着无数同伴的尸骨与血肉。
“我不是崔赦,才不会在乎你对妖山是否有威胁。只是我若不服从命令,就只能去死。”段衡抬掌轻抚心口,苦笑道,“只要大祭司设下的赦心咒还在一天,我就一天是妖山的狗,就一天要对妖山言听计从。”
“赦心咒?”云拂晓心念一动,“席风说他给你们种下了赦心咒?”
段衡坦诚道:“是。”
这没什么好隐瞒,云拂晓的母亲姜榴就是前任妖主,她自小耳濡目染,对赦心咒再熟悉不过。而且,她小时候也在妖山长大,说不定还与他们这些“幼种”有过一面之缘。
但是云拂晓却觉得好笑。
她感知得一清二楚,神武赦心剑还封印在祈风山主脉,至今无人可接近。席风这个满嘴瞎话的,他上哪去动用赦心剑的力量?
怕不是像所谓的“神木枝”一样,又是他制作出来的用于坑蒙拐骗的假物。
眼见段衡还一脸灰败,竟是对赦心咒信以为真,云拂晓无奈,没料到这批幼种对妖山臣服得如此彻底,从行动到精神,全方位的妥协与服从。
她道:“妖山肯定会采取某些手段控制你们,但也不必这么悲观。有印必有解,想开点,说不定等席风死后,你们心脉的灵咒也随之消失了。”
段衡被她的话惊得一僵。
……她、她就这么语气轻松地说出了等席风去死的话吗??
那可是妖山九脉的大祭司!
他知道这位小妖主有点儿傲,但从未想过她竟会如此不将妖山势力放在眼里,如此大逆不道。
段衡僵硬在原地,墨发被海风吹得微乱,哑声问:“祸从口出,你……”
“噢,”云拂晓不在乎,“就算当着席风的面,这话我也敢说。”
段衡看着她,莫名信服。
十几年前,大祭司席风的禳灾司就是被她阿娘姜榴亲手砸烂。这母女两人身上有诸多相似之处,云拂晓未必不敢,也未必不像她母亲一样疯狂。
他喉结滚了滚,“那……什么时候?”
“放心,”云拂晓淡声答,“不会很久。”
段衡眼珠颤动。
他摇头轻笑,似是不信。
云拂晓至今连九境都没破,她只身一人,要对抗的却是以大祭司为首的妖山势力。
她哪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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