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开张不久，天色尚未黑透。面前人流稀落，相打个哈欠，用手掌支着脑袋眯起眼睛。
稀疏杂沓的脚步声中忽然分出坚定的一道，愈走愈近，最终停在她的摊位近旁。
相抬起眼皮。那人向面前七零八落的小玩意儿扫了一眼，拿起一只小巧的传声设备，视线却不跟着下垂，而是直直投向她的眼睛。
“随便看看？”相依然撑着额头，挂起一抹散漫的微笑。“只要二十点，三年保质，童叟无欺。买五个九折，买十个八折。”
对方显然不为交易而来，因此听过她的介绍也无动于衷。“久仰大名啊，”她将掌心物品向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301校的机械天才——相？”
“要我给你签名吗？”相挑挑眉毛，“不过事先说好，粉丝也没办法享受额外优惠哦。”
少年被疤痕贯穿的唇角略微抽了抽。
“从你的经历来看，”她放下传声器又拿起一只机械甲虫，放在掌心翻来覆去瞧了瞧，“应该很难不恨吉特仿生集团那几个管理层吧。”
“不买放下，”相从她手中取回机械甲虫放到一边，重新眯起眼睛，“陪聊一分钟五百点。”
空气沉默一瞬，又被沙哑的笑声撕开。
“我就知道找对人了，”少年边笑边拍拍她的肩膀，“事情做成的报酬可远远不只五百点。”
“我最讨厌说话绕圈子，”相也笑了一声，抓住肩上那只手推到一边。“进你们那个过街老鼠一样的组织？没了社会信用、没了发展空间、连正常权利都得放弃，就为那区区五百点？哦，还有到死也没法兑现的伟大目标？”她懒洋洋地用鞋尖一下一下叩着地面，“姥子不做这种倒楣买卖。”
“不倒楣的买卖做不做？”少年听了她的话既不动怒也无沮丧，干脆向她的摊位一靠，阴影投在相半边脸上。“不用你掺合我们的事。好好上学，正常毕业，正常工作，酬金照收。”
“搞了半天是来问路的？”相朝身后略微抬抬手，“这边走八百米，康维精神诊所。不用谢。”
“吉特公司仿生人部门新任的助理设计师，你大概听过她的名字。”少年面无愠色，不疾不徐。“她马上就会接替她的母亲——你可以等着瞧瞧。”
一枚黄铜徽章丁零当啷地滚到她面前。“一个月、一年、五年……无论多久之后完成任务。只要她死了而你还留着一条命，”少年看着相夹起徽章，满意地一点头。“随时用这个领你的酬金。”
“我怎么知道你没在扯谎？”
“无所谓，”少年耸耸肩膀，“你爱做不做。这事又不是非你不可，我们只把酬金交给同时带来她死讯和眼珠子的人。”
那人的广撒网看起来并不怎么有效。时至今日，依然没有任何一个杀手成功地伤到铭半点毫毛。这人防备心思极重，且远没她那个精力充沛的上司张扬；荧屏前那张温和友善的面孔，又骗过不少不明真相的人。
只有她知道少年铭那句威胁的低语，也只有她目睹青年铭那个凛冽的眼神。
在她的全部动机里，好奇和渴望已经隐隐有了超过酬金诱惑的势头。从那个傍晚开始，她脑海里关于如何花掉酬金的想象便越来越少，转而逐渐被各种各样的问题替代。
这样的人会在什么情况下打开心扉呢？
被全心信任的人挖出眼睛，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思绪到此，相不由得露出一个微笑，一把推开面前的房门——
“老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今后几个月我就是你的临时员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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