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敲门走进了我的房间。
“明天跟妈妈去跑步吧。”她说。
“我很想,但我没穿跑鞋回来。”
母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然后拉开衣柜,跟我说她买了一整套运动装备给我。
我满口答应,然后母亲叮嘱我早些睡,接着便离开了房间。
走出房间倒水喝的时候,我撞见父亲从次卧里走了出来,问我怎么还没睡,我说要睡了。然后便蹑手蹑脚地端着水杯走回房间。
我躺在床上发消息给盛寒。
我:我爸妈竟然已经分房睡了。
盛寒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我。
盛寒:这样啊。
盛寒:那你不会有弟弟妹妹了。
我:你好阴间。
盛寒:他们有谁的睡眠不好吗?
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很感慨。人到中年,有人分床,有人分房,有人分居,有人分离。
盛寒:不用想那么多,很多夫妻到了中年,睡眠质量的重要性会逐渐胜过一切。
我:可我没法想象我们分床,或者分房。
盛寒: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就已经分房睡过了吗?
我:那能一样吗?
我:先有合才叫分,我们那只能叫“还没睡在一起”。
盛寒:[狗头]
我:我妈叫我跟她一起去跑步,甚至给我买好了装备[苦涩]。
我起身拍了一张衣柜里的照片发给盛寒。
我:我妈特别能跑,跑马拉松的那种能跑。
盛寒:那恭喜你,要上陈女士特训班了。
我:祝我好运。
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便互道了晚安。
一夜无梦。醒来已经是九点钟。
推门走出房间,家里只剩下我自己和鱼缸里缓缓游动的热带鱼。
母亲在微信上留言告诉我说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她上午要开会,早早就去了单位。
我坐在沙发上,脱了鞋,有地暖的地面无比温暖,阳光照亮客厅。
这里一尘不染,安静、整洁,无比明亮。
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我抬起头,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两位刑警和一位穿着白大褂拎着勘察箱的法医。
盛寒松开了拥抱我的手臂,转过身,顺着我的视线看去。
“请节哀。”两位警员看向我们,在亮明自己刑警身份以后,又依次确认过我们的身份。
“陈灼。按照流程,我需要你正式确认两位死者的身份。”
我直视着面前的警员,“他们就是我的父母。”
“谢谢你配合。”
“我们的同事在现场做了初步的事故调查,你母亲驾驶的车辆,车牌尾号为HZ601的银灰色轿车的刹车片有人为破坏痕迹。我们目前不能排除是刑事案件的可能性,需要你们配合我们的调查。”
我像是在自由落体的过程当中,被远处飞来的鸟狠狠撞了一下。
“什么意思?”姨夫的眉毛竖了起来,“你们的意思是说,这是让人害的?”
“请你保持冷静。目前案件正在调查当中,还没有定论。”
另一位警员详细说明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法医会做初步的体表检验,然后我父母的遗体会被带去殡仪馆解剖。我们要去警察局接受例行问询。
在去警局的路上,我跟盛寒上了同一辆警车,并排坐在后座。
我有些困惑,不知道为什么盛寒也在接受问询的行列,但我没有力气问。
鹿川的初夏与隆冬十分截然不同,草木挥舞着新绿,一切都欣欣向荣。警车路过了母亲工作的大楼,门前的树木繁茂。我想象着母亲开着车进出这里的样子,流下悄无声息的眼泪。
盛寒握住了我的手。
我转过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
盛寒。盛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又是如何与我父母相识?
“你怎么会……”我长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眼泪开始不住地流淌。
盛寒张开手臂,坐得离我更近了一些,抱住我抽噎的身体,轻轻摸着我的头。
我能提供给警察的信息少之又少,我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失望。
我的父母对我来讲几乎是陌生人,我对他们的生活一无所知,近期是否有异常,车辆使用情况是怎样,人际关系如何,最近的行踪是什么。我什么问题都回答不来。
我除了是他们的女儿以外,别的什么都不是。
警察请我识别他们的随身物品,我看着这些物品,完全是在看着陌生人的东西,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信息。
对我的问询很快就结束了,我走出房间,跟表姐一起,坐在走廊,看着洁白的墙壁发呆。
我爸妈的家已经成为了需要被勘察的现场。大姨和姨夫叫我和盛寒去他们的家住。
盛寒说不必了,她已经订了酒店。
我看了看大姨和姨夫,又看了看盛寒。
“大姨,我跟盛寒一起住酒店就行。”
“这不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说什么也得跟大姨回家去住。”
“大姨,您放心,我刚好还有些事情想问盛寒。”
大姨看了看盛寒,又看了看我,“那你们两个晚上在酒店睡,白天我去接你们到家里来。”
“好。”我满口答应。
“走走走,还没吃东西,先去吃点东西再说。”
“我没胃口,想直接回酒店休息了。”
大姨还想说什么,被姨夫拉住了。
“订了哪个酒店?”大姨夫问盛寒。
盛寒说了酒店的名字。
我跟盛寒上了大姨的车,大姨夫上了表姐的车。
我在路上划开屏幕,预订着房间,坐在后排的盛寒看到了我的手机屏幕,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说她订了套房,有两个房间。
我点点头,有些犹豫,但还是摁上了手机。
“盛寒,”大姨透过室内镜,看向了后排的盛寒,“你原来在陈灼爸爸他们医院当过医生?”
“是。”盛寒没有多说什么。
车程很短,还没来得及展开话题,车就已经拐进了酒店的门口。
办理好入住之后,我跟他们三位告了别。拉着箱子,沉默着跟盛寒走向了电梯。
电梯间门口摆着一个长条形的鱼缸。鱼缸里,气泡从底部急速漂浮至水面,清澈的水里游动着满满一缸半个巴掌大的小金鱼。
我看着面前的鱼缸,想起了家里被父亲精心打理的热带鱼,尼莫和多莉此刻应该仍旧在珊瑚之间缓缓游动的。我想,它们应该会比我更了解我的父母,可它们不会说话,而愚蠢的人类早已丧失了与鱼类交流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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