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次元里被叫网名原来是这种感觉。”我笑着,抬起杯子喝了一口酒。
灰灰端着杯子笑了笑,“我以为你的年龄会很习惯被这么叫。”
“为什么?”
“大概是我的偏见吧。”
我转过身,看着锅里的面,“你喜欢吃软一点的还是硬一点的?”
“都好。”
“最烦你们这种怎样都好的人。”我摁灭了加热面板。
“我这是客随主便。”灰灰笑着说。
我觉得灰灰一定是认为刚才她“指摘”我抽烟的行为有些越界,所以现在才表现出一种“谨慎”的态度。从灶台上拿起防烫桌垫摆在岛台上,双手端着面锅,摆了上去。
灰灰盯着我用冰箱贴夹在冰箱上的拍立得相片,看得很仔细。
“那是我妈。”我说。
“嗯,”灰灰仍旧盯着那张拍立得,“能看出来。”
“今年五一她来看我时候拍的,”我回过身,拉开抽屉,拿出两只小碗,放在锅边,“很多人都说我跟我妈妈长得很像,特别是跟我妈年轻时候,那简直是一模一样。”
“啊,是吗?”灰灰眯起眼笑着,转身落坐在了岛台前的椅子上,看着锅里的面,眼睛亮晶晶的。
我递给她一双筷子。
她接过筷子,“哇。谢谢!”
“请吃,不要客气!”
“谢谢。”灰灰说着,用锅里的勺子和手里的筷子夹起面条,盛到了碗里。刚煮好的面条冒着热气,飞舞在我们面前。
我拿起手机,翻着手机里扫描成电子版的胶片相片。
“给你看这张照片。”我把手机放在桌上,推到了灰灰面前。
灰灰停下动作,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嗯,确实是一模一样。”
“是吧。”我拿回手机。
灰灰把盛好的一碗面推到了我面前。
“谢谢。”我连忙说。
“不用谢,面是你煮的,我只是盛到碗里而已,并不是什么值得感谢的辛苦劳动。”灰灰继续往另一只空碗里盛面。
我笑了笑,看着灰灰盛好了另一碗面。
“请吃。”我说。
灰灰点点头,拿起筷子,动作慢条斯理。
“好吃!”灰灰感叹。
我放下筷子,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其实对于人类幼崽来讲,长得像父亲更占优势。”
灰灰突然笑出了声,“嗯。减少父亲的怀疑,跟有利于生存。”
“我甚至觉得整个父权社会里,对女性的道德规训,特别是男性的处-女-情节以及女性被男性规训出来的贞-洁-道德观,根本动因都是出于男性不愿意抚养他人幼崽。”
“嗯……”灰灰若有所思,“很有趣的观点。”
我们埋头吃了一会儿面。
“你煮方便面的水平确实很高。”
“那当然。这是我从小就会的艺能。我爸妈平时工作很忙,没时间给我做饭。我经常自己给自己煮方便面吃。来了这边就别提了,厨艺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灰灰笑了笑。
“你吃过这里的国民菜肴了吗?”我问。
“你是说炸鱼和薯条吗?”
“嗯。市中心那儿有一间还不错的餐厅,主要做炸鱼薯条和苏格兰蛋,你想吃的话我们明天可以去。”
“好呀。”
“据说是发明了炸三遍薯条的特殊烹饪技法,所以炸出来的薯条很好吃。但我觉得毕竟是简单的烹饪,食材也没有多新奇,这三道菜的美味天花板是很低的。不过,仍然值得一试。”
“被你这样介绍完我其实没多大兴趣了。”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合理的预期。”
灰灰笑着,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
“你这里房租多少?”
我说出房租价格。
她有些惊讶,“这么便宜啊。”
“之前的学姐帮我跟房东一起谈了价格。”
“你跟这位学姐关系很好。”
“她对我很好,也表达过对我的好感。但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喜欢什么类型?”
我仔细想了想,“很难讲。”
“你来这里以后有谈过恋爱吗?”
“跟几个人有过暧昧,但是怎么说呢,我不知道,维持关系的最长的也就只有一个月。总是很快就不了了之。”
“嗯?”
“就是,我总是很快就会发现对方有些……怎么说呢,有些无聊。”
“怎么个无聊法?”
“有个很重要的前提是,我始终觉得人的内心和身体未必同时成长,特别对于东亚女孩来讲,找到自我的年纪和身体在物理层面的性-成-熟往往是不同步的,有的甚至要延迟很多。很多人,在我看来,还没找到自己就开始谈恋爱了。”
“你觉得要先找到自我,再开始跟另一个人的恋爱。”
“对。”
“这一点我认同。但从我的观察来看,很多人都是在关系里学习如何成为自己。”
“这是很灾难的,没有人想成为另一个人的学习成本。”
灰灰笑了笑,“可是,很多时候,不进入亲密关系,人就无法成长。”
“确实,亲密关系是需要小心经营的,而且是可以习得的技能。但很多人甚至还没成长到具备理解他人,并且反思自己行为和学习改进的能力。”
“或许吧。”灰灰说。
“跟我说说你吧,你呢?你的恋爱史是怎样的?”
“谈不上恋爱史。我只是,一直都有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样啊。”
“我们没有在一起过,以后应该也不会在一起,”灰灰沉默了一会儿,“她有自己不愿意放弃的当下的符合世俗道德判断和眼光的生活,她确实也在世俗意义上是很成功的人。”
“她是在世俗的成功和你之间做了二选一的抉择吗?”
灰灰的表情突然愣住了,低头看着放在我们两个人中间的泡面锅。
这让我觉得自己好像问了“越界”的问题,正当我想要开口继续胡言乱语些什么来让尴尬的气氛消失的时候,灰灰突然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对她来说,我可能都不是一个可以做出的选择。也根本没有二选一,她一直坚定且自洽地走在自己的路上。是我,庸人自扰。”
灰灰看起来很哀伤,借着头顶并不明亮的暖光灯,我好像看到了她眼睛里泛起的红血丝。
“灰灰。”我走下座位,走到了她的那边,然后张开了手臂。
灰灰也张开手臂。
我们拥抱在了一起。灰灰的身体很瘦弱,头发丝里带着属于她的味道。
“创可贴。”我在灰灰的耳边说。
灰灰破涕,发出笑声。
“我是一张巨大的创可贴。”我说着,张开手掌,把灰灰抱得更紧了一些。就好像,这样的拥抱,真的能像巨大的创可贴一样,把破碎的灰灰粘起来。
我们默契地松开了拥抱在一起的身体。
“如果你们走不到一起,”我说,“这就说明你们没有缘分。有句很俗很俗的话,叫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灰灰笑了笑,“嗯。”
“我相信,人总会走着走着,就遇到彩虹,然后一切都变得容易。没有辛苦的爱,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无穷无尽的折磨,有的只是……”我说着,把双手拍在了一起,“一拍即合,然后天长地久。”
灰灰突然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可爱。”
然后她放下手,轻声说:“谢谢你。”
我承认,我再次承认,我再次承认爱上一个人只要一瞬间。而爱上灰灰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耳朵红成这样。”灰灰用带着微笑的眼睛看着我的脸,又抬起手摸了摸我滚烫的耳朵,“是喜欢姐姐的意思吗?”
我只想点头。真的。我只想像一只哈巴狗一样跪在地上,把尾巴摇成直升机的螺旋桨,然后吐着舌头,满脸渴望地看着我的主人,发出喜欢的叫声。
我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了判断。
不,我当然不是跪下了,而是笑着摇摇头,礼貌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希望得到灰灰的爱,灰灰全部的爱。所以,我不能让灰灰如此轻易就“得到”我。
人类就是这样,对越容易得到的东西和人,就越发不会懂得珍惜。灰灰也是人类,长着两只漆黑的眼睛和一颗鲜红的心脏的人类。
灰灰没有“追击”,带着笑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来洗碗吧。”灰灰说着,把两只空碗放进锅里。
“怎么能让客人洗碗,我来洗就好。”
“没什么。”灰灰端起汤锅走去了水槽。
我抽出一张厨房湿纸巾,擦拭着岛台的台面,我看着灰灰站在我熟悉的厨房里洗碗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了灰灰除了鲜美的肉-体以外,吸引我的点到底在哪里。
那个点或许就在于她的神秘感。
她跟我在日常学校的生活里能见到的人有着根本的不同。她很神秘,我猜不透她的心思,除非她从口头表达她的想法和喜好。
我想,这大概一部分来自于年龄和阅历,另一部分,可能是她有意要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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