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破而后立,离京北上

夜色如墨,将白日灵堂里的争吵和悲愤温柔掩去。

只剩下灵堂里忽明忽暗的长明灯,与书房里透出的一抹微弱烛光相互呼应。

武昭云已褪去一身重孝,换上一身素净的棉袍,坐在父亲武擎岳常坐的那张宽大座椅上。

椅背和扶手上似乎还残留着父亲的温度,宽大的座椅衬得她的身形愈发伶仃。

书房一切如旧,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去。

墙上是有些破旧的北疆舆图,上面满是父亲亲手标注的记号。书案上,是父亲还没写完的《北疆兵要》,墨色有深有浅,仿佛昨日还曾写过。

指尖缓缓拂过书案,触到一条深深的刻痕。

幼时的嬉笑欢语犹在耳畔,彼时觉得宽大无比的书案,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回忆带着滚烫的温度,如潮水般袭来,她闭上眼,纤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将几乎夺眶而出的酸涩强行逼退。

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小姐,一天未进米水了,喝点热粥吧。”老管家陈伯的声音响起。

他原是跟随武擎岳征战多年的亲卫,因腿伤退役后,便成了这座府邸的管家,也成了看着武昭云长大的长辈。

“进。”

陈伯端着托盘,那条伤腿让他走起来有些微跛,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和两样精致小菜,放在书案一角。

“小姐,务必要保重身体。”陈伯的声音有些沙哑。

“将军在时,最疼的就是您了,若您熬坏了身子,将军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够心安。”

武昭云点了点头,没有应声。只是那碗米粥升腾的热气,带来了一丝人间烟火的温暖。

陈伯并为即刻离去,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从武昭云疲惫的侧脸,移到书房里熟悉的陈设上,嘴唇嗫嚅了许久,胸腔起伏,终是下定了决心。

“小姐……老奴愚钝,心中有一惑,翻来覆去思索了数日,不得其解。”

“陈伯,但说无妨。”武昭云将米粥和小菜挪到面前。

“老奴跟随将军二十余载,经历大小战事不下百场。”陈伯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眸突然爆出精光,警惕地窗外扫去。

“将军他用兵谨慎,在北疆与匈奴对垒数十年,对匈奴了如指掌。此次出征,依照惯例,沿途必有斥候层层探查敌情,怎会如此轻易便被匈奴袭击?”

陈伯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愈发激动,“即便真的不幸中伏,以镇北军之精锐,将军之能,加之亲卫之悍,纵不能胜,亦可撕开缺口,率部突围……”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怎……怎会全军覆没,甚至连将军完整的尸首都寻不回?只带回这兵器和甲胄!”

“还有镇北侯的援军,到的时机未免……太巧了些。”

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句话挤出牙缝。“老奴斗胆……总觉得……将军之死……有天大的蹊跷。”

武昭云仔细地听完了陈伯的一番话,似有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脑中连日来的混沌和迷雾。

是了!这几日她被接踵而至的噩耗与羞辱冲击得心神聚散,竟忽略了这最重要的事——父亲战死沙场,这一系列“合理”之下,掩盖着多少不合常理之处!

她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快速冷静下来,“陈伯,此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自此封存,绝不可对外人言。”

“老奴晓得轻重。”陈伯郑重点头,脸色却并未缓和,反而更添忧虑,“还有一事,需禀报小姐。”

“这几日,京兆府的人来了数次,借口核查田产铺面契约,已封了我们在城西的两家铺子。”

“还有兵部那边,也递了文书,说此前将军借了一批军械,现在年底清查,要我们赶紧归还。”

陈伯顿了顿,继续说道。

“还有往日还算密切的几家,今日都只派了下人送来奠仪,礼单也薄的可怜。”

……

一桩桩,一件件。

现在,武家已经不是简单的门庭冷落了,而是成为京城权贵眼中一块随时可以分食的肥肉。

武昭云安静地听着陈伯的汇报,起身走到窗边,望向灵堂方向,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背影。

那一瞬间,家族存亡的重担毫无征兆地如山岳般压在她尚显稚嫩的肩膀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一阵窒息般的茫然与无助从心底升起。

不久之前,她还只是个可以躲在父亲羽翼之下,无忧无虑成长的武家大小姐。

‘爹,若您在天有灵,请告诉女儿,我……我该怎么做才能保住武家?’

她在窗前伫立良久,夜风拂动额前的碎发。

当她再次转过身时,眼底的茫然和脆弱已被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下定决心的清明。

“陈伯,从明天开始,闭门谢客。对外就说我悲痛过度,需要静养。”

“现在的京城对我们来说就是不存之地,强留京城,只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她走回案后坐下,身形虽然单薄,却被烛火拉的悠长。

“我要为武家,闯出一条生路。这几日先这么安排。”

“府中即日起缩减开支,遣散下人。对那些愿意离开的下人,除了应得的例钱,再额外给他们发一份安家费,让他们自寻出路。愿意留下的人,武家也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是,小姐。”陈伯眼神激动地看向武昭云,就像看着当年的武擎岳一样。

一夜之间,小姐就褪去了稚气,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几分将军年轻时的影子。

“另外。”武昭云继续说道。

“请陈伯暗中清点府中所有产业,田地、铺面,所有不能带走的,全部换成金银细软。我们,要离开京城。”

“此事需万分谨慎,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离开京城?去往何处?”陈伯问。

武昭云目光流转,最终定格在墙上的北疆舆图,斩钉截铁吐出两个字。

“北疆!”

“北疆?”陈伯眼中有些惊讶,随即流露出恍然和赞许之色。

北疆,那是将军经营多年的根基之地,旧部袍泽遍布军中,受恩百姓犹念其德。确是目前最好的出路。

……

数日后的黎明,天色未晞,寒雾弥漫。

武昭云一身利落的黑色骑装,背负着一个以素布紧密包裹的长条状物,如云青丝仅以一根乌木簪束在脑后。

此刻的她,身上再无半分闺阁千金的娇柔,倒像个飒爽英气的女将军。

她悄然走出武府后门。巷中,十余骑如雕塑般静立于浓雾中,无声无息。

领头的是管家陈伯,其余皆是誓死追随武家的家将亲兵。

他们个个都曾是随武擎岳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老卒,面容虽染风霜,眼神却依旧如北疆的鹰隼般锐利,腰背挺直如松。

“小姐,都安排妥当了,随时可以出发。”陈伯上前一步,低声禀报。

武昭云回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武府。片刻后,眼神一凛,回过头,利落地翻身上马。

“出发。”她轻夹马腹,一扯缰绳,随即没入朦胧的晨雾之中。

陈伯挥手,两骑立即跟上护卫。

余下众人默契地分作三批,从不同方向,朝城门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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