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没那么开心

真的,离职获得的自由感是无与伦比的。

作为从小就按部就班生活的普通家庭孩子,杨帆其实是幸运的,只要自己按照父母的要求,听话、懂事、学习好,就可以了,不需要忧心各种费用的问题。直到去别的城市上大学,上研究生,跟来自天南海北的同龄女生交流,杨帆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其实比身边部分同龄女生要幸运。

但是,这种幸运也附带着隐隐的要求。作为普通的双职工家庭,杨帆觉得自己享受到的福利都是有条件有要求的,自己必须按照父母的设想一步步的走,长成父母期望的样子。

不,不仅是样子这么简单。父母有非常详细的,从内到外,从灵魂思想到物质身体的一系列要求。

女孩子,小的时候要乖巧、干净、懂事、文静、可爱、礼貌,有一系列具体的要求。包括要主动端菜洗碗扫地,热情礼貌的跟所有人打招呼,不能疯跑疯跳显得不端庄稳重,要能耐得住性子长久的看书学习成绩好,要所有认识的人都夸赞,要吃饭不吧唧嘴夹菜只从一边夹不能乱翻找,吐骨头要注意遮挡,最好多是微笑而不是大笑等等等等,可以用5号字体写满1张报纸大小纸张的正反面。

这让杨帆长大后,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好像自己并不存在,世界上并不存在一个叫杨帆的人格和灵魂,所有构成杨帆的一切,都是,某些人的要求,而不是真的真实存在一个杨帆。

这也是为什么杨帆总是会胡思乱想,想要远离家庭,追求所谓的自由的原因吧。

杨帆品尝过高考后的自由,不用学习,也不需要预习,父母也不在要求任何事情。好像突然之间,身体和精神无比放松,这让杨帆怀疑自己身上确实存在过锁链。这种明确知道下一阶段的自由,让人放松,但也让杨帆觉得空虚。那是第一次,杨帆突然发现,自己的脑子和心灵都是空的。

没有了考学的压力,抛去学习、考试、成绩、刷题,抛去父母的各种道德、人格、语言、穿衣、行事要求,杨帆发现,自己原来就是一个空壳子。每天醒来,没有被要求要做的事情后,杨帆都没有起床的**。起来干嘛呢,吃饭喝水上厕所玩手机聊天?做人每天为了获取能量活下去,而该做的事情?如果人体不需要摄取能量,不需要食物、水分和空气,就能一直存在着,那杨帆觉得自己似乎连醒来的必要都没有,就这么一直躺着闭眼就好,就这么一直休眠着就好,直到有人安排自己做事情了,再把自己唤醒就行。就像所有的电器一样。

直到杨帆第一次远离父母和熟悉的所有事物,到了大学开始全靠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杨帆才觉得自己好像开始真的逐渐活起来了。

很多事情,不再是父母定义的那样,他们也不再了解一切。杨帆必须完全靠自己,去理解、去判断、去沟通、去决定、去执行,而后果,也要自己开始承担。

虽然大学生活并不愉快,可这是第一次,杨帆感觉到自己的人生是在自己掌握着的,自己可以做自己的意志所期望的事情,虽然自己要承担所有的结果有些可怕,可也会让人上瘾。那种真实的、实实在在的掌握着自己人生和自己意志的感觉,挺痛快的。

随后就是杨帆毕业后,一意孤行立志一定要考上研究生,在外地找了个兼职半工半读。虽然最终还是接受了父母的资助,可是杨帆并没有被父母的种种言语吓退。虽然心里很忐忑、自我怀疑,虽然压力巨大,但最终杨帆还是二战考上了研究生。

只是很可惜,童话故事从来不会讲王子公主的婚后生活,可是现实不会在最好的时刻就结束,现实还要继续。研究生的三年,不是一般的折磨。

原来,官大一级压死人是真的,竞争是如此的**,微妙的语言和行为原来代表了这么多的含义,隐而未明的才是真正的考验。

那段时间的锻炼,让杨帆傻乎乎的白痴脑袋终于认识到了人情世故的重要性,看到了现实的残酷。再有本事的人,也要屈服于庞大的体系,做事必须符合规矩,做事不讲究对错,还是讲究该不该做。每个人的身份,从未如此的清晰明确。

那一刻,杨帆脑子里面的美好幻想坍塌了,心里面的灵魂也残缺了些。原来,大家都不自由,被各种**裹挟着,在这个庞大的体系中,按照设定好的路线,一点点的挪步。再厉害的人,也有比他更大一位的职级;再不起眼的人,也有曾经辉煌的过去;再无所顾及的人,都有小心翼翼伏低的时候。

所有人,都身不由己,都不满足,都迷茫又不在乎的往前冲,往前走,使劲浑身解数甚至不择手段的满足自己的**。

谈论梦想的会被人耻笑,自不量力/天真/幼小。谈论远大前程的人会被人赞叹,雄心壮志/有前途/成熟。

或许是杨帆太容易满足,或许是她生活贫瘠没有见识或享受过纸醉金迷的美好,权力的魅力。杨帆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钱权利充斥着所有人的大脑,哪怕是在学术这一应该是净土、应该是美好的白色象牙塔的地方。

所以,杨帆放弃了,逃离了,并且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要继续读书,再也不要接触他们。这种拒绝看似很好选择的行为,让杨帆某种程度上更为清醒了一些,也让她心里有种拒绝权威的痛快感。

工作有工作的好。身边的打工人们,大家都是坦诚的搞钱搞职位,毫不掩饰对生活品质和钱财的追求,反而有种可爱的质朴和坦诚。

这次的辞职,也是一种成长,杨帆一度为自己骄傲。因为自己想要更好的未来,想要得到更多的技能,为了自己设想的未来而努力,没有为了贪图稳定就一直沉溺在稳定、常规的工作中,自己似乎真的成为了一个可靠的大人。

杨帆是有规划的,自己攒住的钱,除了回家的路费,以及一些社交费用,比如过年回家玩乐,比如和同事约好逛街之类的费用,还够半年左右的房租。生活费每个月1000块差不多了,自己可以做饭,日用品一个人用的也不多很省。

心里计算过几遍钱财的安排,大部分资金放到平时不会用来优先付费的余额X和银行卡中,当月花销转入一部分到支付X,一部分到X信零钱包重中,杨帆觉得自己安排的很好,心里暗自开心。

辞职的第一周,就像杨帆预期的那样,非常的懒散。晚上就疯狂的玩手机,白天到中午睡醒,随便吃点什么,接着玩玩手机看电脑,小说、剧集、动漫、漫画,以前没空或者没心情看的,统统看个遍。

到了第二周,仍然意犹未尽,杨帆带点负罪感的又延长了一周的放松调整时间。

第三周,事态有点不一样了。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没那么值得刷完了,反正那些东西在那里又不会跑,不用那么着急看完。自己需要整顿下心情,按照之前的预期,开始一些专业方面的书籍提升自己,再次整理简历要开始找工作了。

可是,杨帆感觉到极强的拉扯。一方面自己离职前制定的计划在拉扯着自己去执行,而另一方面是懒散、无所谓的自己,在劝自己好好的休息调整,不要那么努力了。

这导致杨帆既没有执行力完成自己的规划,又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散漫的生活。

偶尔看到手机信息或者刷到朋友X,看到大家吐槽工作或者学习的信息,杨帆心里有些焦虑。一开始,她还会很开心的回复,一起吐槽,隐隐的炫耀自己离职的轻松惬意。但是两周后,这让杨帆有些焦虑了。

感觉所有人都在努力的奔前程,而自己好像只是在自我欺骗。杨帆再次有些烦躁恐惧的想到,自己的离职或许是个错误,自己没那么有自制力,自己心里也没那么强大,这样下去,自己只会慢慢的废掉。

人生,废掉。

这两个词成为了新的心魔,反复折腾着杨帆。

杨帆心里对自己说,没有既定的下一个阶段等着的时候,就这么自信的觉得自己可以开展一个全新的路线,可以有极强的自制力去实现所有的规划,或许,是一种自负且不成熟的表现。

有那么一瞬间,杨帆有点想要回到小时候被人安排着的日子。不用自己负责的感觉,还是挺好的。可很快,杨帆又狠狠的批判了有这种想法的自己。

如果愿意过被人安排的日子,去做个娃娃,做个傀儡,那自己就不存在了。不存在的人,即使过的再安稳,又有什么意义呢?0是一个神奇的数字,0和任何数字相乘除都是0,和任何数字相加减都没有任何影响。

存在,才是名叫杨帆的灵魂出现的意义。

不要早早的就退缩,不要早早的就放弃,既然自己死活没有那么强的执行力,那就慢慢的去执行,哪怕每天执行一点也是胜利。

杨帆心里给自己鼓劲,没事,来都来了,都已经这样了,怕什么。宁愿错了瞎折腾,也绝不能因为怕失败怕麻烦就不去做,直接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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