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沙发(三)

“你尽管问”这句话,覃贤在中学时期听的并不少。

每学期开学,老师总是对学生们“寄予厚望”——要多问。在“优等生不必问,差等生不敢问”的班级氛围中,覃贤却是各个学科老师办公室的常客。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

“她一定是想在老师面前博表现。”

“你看她又去老师办公室了。”

同学背后的议论,没有阻止覃贤去办公室的脚步,她依旧是那个爱问问题的异类。

直到覃贤偶然听到老师对她的评价:“她爱问问题是好的,但问的总是——我不知道她是上课不认真听讲,还是——”

那个老师没再继续说下去,另一位老师带着笑声说:“小孩子嘛,想在老师面前表现好点也是正常的,。”

此时正是午后课间,阳光穿过走廊打在办公室门口的地面上。覃贤往边上躲了躲,确保自己没在老师的视线范围内留下影子。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覃贤的鼻子上起了一层细汗。

她看着手中的作业本,耳边又响起了同学们的议论。往常轻松跨进的办公室大门,仿佛无形间增加了阻力。门内不大光亮后面,是阳光无法抵达的与室外截然相反的温度。

最终,覃贤在楼梯拐角处响起的脚步声中落荒而逃。自此,她再也没去办公室问过问题。

即便过了许久,覃贤已经大学毕业并且参加工作多年,对于可能被回答“这么简单的常识,你随便一查就能知道”的问题,覃贤总会在提出疑问前问自己:你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但还是无法得到答案吗?

在给张阿嬷做心肺复苏的时候,覃贤一直摸不到张阿嬷的脉搏。这是她后期越来越慌的原因,她不知道自己的抢救是否正确。而张阿嬷逐渐冰冷的双唇,仿佛在告诉她抢救措施毫无作用。

所幸张阿嬷最后被抢救了回来。按照网上所查到的,覃贤在回乌宁的路上,一直尝试找到自己的脉搏。只是,直到贺冬予打完最后一个电话,覃贤依旧没找到左手筋骨之间的那根动脉。

但这却是小学科学课上最基本的。

贺冬予直接将发问权交到了覃贤手中,只是对于她来说,这与她听过无数次的“你尽管问”并无差异。她确实有那一刻,觉得自己可以毫无负担地从贺冬予那里得到答案,只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车外的风雨吹散了。

而过于嘴硬的后果,便是覃贤在整理完案子思绪后,又花了点时间上网学习急救知识,一晚上她并没怎么休息好。

夏夜并不漫长。

贺冬予再次将车停在巷子口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地面也已干透。太阳还没完全起来,巷口的干洗店和旁边的几家铺子都没开门,门面前却还干净。

一个穿着橙色制服的环卫工人在街角另一头的早餐铺子买了两个包子后,从贺冬予停车的位置经过,随手抄起靠在花坛边的扫帚,将折了一半还挂在梢枝上的月季摘下,吹着口哨进了巷子。

口哨声越来越远,直至完全听不见了。街巷内偶尔传出几声狗叫,伴着早晨特有的还未消散的凉意,显得格外静些。

不多久,覃贤出现在了巷子口。贺冬予已经在车外等她。

“早啊,阿树,”覃贤边打招呼边将两个公文袋放到了后排,还没等贺冬予回答又隔着车身问道:“你去哪办事?顺路的话我载你一段?”

“云春巷,顺路吗?”贺冬予问道。

“出城方向?”覃贤用手指了指贺冬予身后的方向问道。

贺冬予点头。

“方向倒是顺的,只是我没去过你说的那边,要不还是你先开过去?”

“行。”贺冬予随即上了车。

车开出去一会儿,覃贤才注意到车上多了本急救指南,应该是贺冬予的书。

“你的书等会儿别忘了拿。”覃贤对贺冬予说道。

“是给你的。”

“给我的?”覃贤听到后将书拿过去,书的封面有些陈旧,翻开第一页就能看到写着“贺冬予”几个字,还有一个电话号码,却不是贺冬予现在用的那个。

“你自己的书,为什么给我?”覃贤看着贺冬予的名字问道。

“这本书是我专业书啃不动的时候,一个前辈推荐给我的,现在应该买不到了,对你来说比较容易接受,我想——你应该需要这个。其实很多时候,病情并不复杂,急救首先自己要冷静。”

覃贤意识到,贺冬予应该猜到了自己昨晚未问出口的问题,才将这本书给了她,随后说道:“谢啦,我尽快看完还你。”

“不着急,你慢慢看,不过——”贺冬予边瞄向车外看路,边说:“我们好像走丢了。”

“嗯?”覃贤看向车外,问贺冬予,“你没来过这边吗?”

“五六年前?”贺冬予将车在路边停下后,打开地图找位置。

“......你确定你去的地方还在?”覃贤弱弱问道。

“这期间也没人找我说拆迁的事情,应该还在?”贺冬予找好位置后将导航语音打开,再次启动车子。

“这么来看,我们还是蛮幸运的。”覃贤还在翻看贺冬予的书。

“嗯哼?”贺冬予跟着语音提示,将车开进了辅路。

“时隔五六年,你还能以健康健全的状态回到这里,而我,即使对这里面的知识一无所知,现在也能毫发无伤地坐在车上,”覃贤将书合上,就着书合上的姿势用手点了点书的封面,后又看向前方说道,“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确实很幸运。”

覃贤靠在靠背上看着窗外,忽然加了一句:“如果我现在才二十岁,我可能会朝着外面大喊谢谢。”

“现在怎么不喊了?”急速转变的话锋让贺冬予一愣,但他还是尽力接上了话茬。

“因为刚刚路边的牌子上写着禁止喧哗,而我是个文明的成年人。”覃贤指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告示牌,还没说完就开始笑,引得贺冬予也笑出了声。

云春巷离覃贤的住处不算太远,只有接近十分钟的路程。路过一面很长的白蔷薇花墙,贺冬予很快便在一处路口停下,那是一个还算宽敞的坡道。

“需要送你上去吗?你还要走多久?”覃贤下了车往上望。

坡道比较缓,一路向前分出几个岔口,两旁大都是居民楼。第二个岔口处开了一家面馆,现在还没开门,坡道对面唯一的一棵绿叶子树与面馆相对而立,已经斜着长到了面馆楼上。

离得比较远,覃贤看不清那是什么树。

“就在那棵橘子树后面,走两步就到了。”贺冬予已经下车,他走到覃贤面前,催促着她上车,“你还要开庭,就别管我了。”

看着覃贤离开,贺冬予才转身往那棵橘子树方向走。

与五六年前的记忆相比,两边居民楼的墙壁重新粉刷过,全是崭新的痕迹,墙体因此仿佛变高了些。门牌也不再是木质的,越往上走,门牌号数越低。

记得小时候,妹妹在离家的一条街外迷过路,贺冬予便带着她一遍遍地认回家的路。

从学校出来后要先过天桥,顺着状元街走过三个路口,方向不要走反了,要背对着春锁江走,在第三个路口看到废弃的铁轨才没走错。到了路口对面后右转,顺着石墙往前再走两百米,就是云春巷。

家就在云春巷的第二个岔口,门前有一棵橘子树。就算有橘子树指路,也要记住家里的门牌号——云春巷457弄,巷口那家是471弄,越往上走,门牌号数越低。

471,469,467,465,463,461,459,457,数到第八户,就到家了。

“463——461——459——457,数到第八户,就到家了。”贺冬予往上走,口中低声数着,最后停在了云春巷457弄楼下。

搬到新城区后,贺家就把云春巷的房子租了出去。前几年,贺冬予还偶尔回来。直至五六年前,他们将房子租给了一个长租客,就没再回来过,房子的事情一直拜托给对面的面馆老板张叔帮忙照看。

两个月前租客退了租,就没有人再来问过,兴许是嫌房子旧了些。刚好温羚说想要搬回来住,贺冬予打算在她们回来之前,把房子翻新一下。

房子在三楼。贺冬予进门的时候,窗户已经开了,有风吹进来。窗户是张叔去买菜之前过来打开通风的,屋内已经被腾出了大部分空间,墙上、地上还有些家具搬走的痕迹,不过也还算整洁。

餐桌上放了一壶花茶,还是热的,张叔应该刚走没多久。

贺冬予在屋子里转了转,等装修公司的人过来。装修公司的人接近十点才到,等他们定好翻修的计划,早已过了中午。

在阳台看着装修公司的车开下坡,贺冬予正寻思着去张叔那讨碗面吃,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路口,像是覃贤的车。

贺冬予看了眼时间,准备过去看看情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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