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时候不在接诊室，跑这来干嘛？”覃贤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避了贺冬予的问题。
“刚作完汇报，现在是下班时间。”贺冬予在覃贤面前站定，覃贤注意到他已经是一身便服。
覃贤看了眼时间，问道，“等会儿往哪去，直接回家？”
“去你们所，李南林让我把婚礼照片领回去，我顺便找他吃个饭。”说着，两人一齐往外走。
“我也回所里，开车了吗，没开的话给你个蹭车的机——”
还没待覃贤把话说完，就从长廊尽头传过来一阵骚动，并且声音越来越大，能听出是有人起了争执。
贺冬予循着声音快步穿过长廊，从门诊楼侧面的入口跑了进去。覃贤跟着赶到分诊台的时候，贺冬予和另外两个医生已经将拧在一起的两人隔开了，几个人被往来的病人和家属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
据说是有个老太太挂了个专家号，但错过了上午的出诊时间，就想把号顺延到下次专家出诊的时候。而这个月的专家号早已排满了，他们只能重新排队等下个月的号。
老太太的儿子执意想把号顺延，在挂号窗口和医生纠缠了半天后被后面排队的人催着离开了，他又去分诊台咨询，得到的依旧是不能顺延的答案。
恰好有病人家属来咨询缴费的事情，分诊台的医生便没再管他，老太太儿子认为医生无视了他，随口酸了一句咨询缴费的病人家属，刚好又被对方听到了。两人一来二去的，便扭打在了一起。
覃贤已经挤不进前排，便站在人群边上，一边注意前面几人的动静，一边吊着耳朵听旁边两个阿姨绘声绘色地讲事情起因。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是不是你编的呀，人家小伙子好好的打人干什么？”
“那小伙子火气大的呀，”被问的阿姨两手一摊，声音放得很低，语气却很激动，“我就排在他旁边那一列，到我了他还在那和医生说，后面缴完费刚好撞上两人开始起争执的嘛，你不信算了，我不说了。”
话一说完，阿姨两手往胸前一抱，头偏到另一边“哼”了一声。站在覃贤旁边的阿姨去拉她的袖子：“我就说了一句你就生气了，再给我说说。”
覃贤用乌宁话学着阿姨的调调，往前凑了凑，低声应和了一句：“说说嘛。”阿姨傲娇地回了头，又给几人讲了起来。
中间被人群围住的两人还没争执出个结果，几个安保人员赶过来挤进了人群中央后，提出去后面办公室解决问题，不要影响了医院的运作秩序。
老太太的儿子不知是又被哪句话惹恼了，又将声音放大朝着围观的人群吼道：“我就挂个号用得着去后面说吗？什么事不能在这当着大家的面说？去什么后面办公室？看他钱多就说到后面去，方便你们收好处是不是？”
“请注意你的言辞，这位先生。”为首的一名安保人员往前扣住了他，并示意另外两人将他往后面请。
“你他妈别碰我。”老太太的儿子耍横将手往两边甩，挣脱了安保人员后往后踉跄了几步，站在他后面的几个人惊呼着往后退，安保人员又撵上去钳制住他，将他押出人群。
那人却没有停止挣扎，他试图挣脱的同时，口中的嘶吼依旧没停：“你们医院不就是收了钱才办事？我哪里说错了？你们医院不就有个叫贺冬予的因为帮人开假病历收了人家好处被停职了？我说得没错吧？你们他妈的放开我——”
几人走得还不远，他的话仿佛向人群中扔了一颗炸弹，一瞬间便闹腾起来。只是大家都不知道那人口中的贺冬予就在现场，便都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刚刚听到的话。
闹事的人已经被押走，有医生出来维持秩序，人群也便慢慢散了。
“他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就那个叫贺什么的医生，你晓得伐？”覃贤旁边的阿姨又开始问了。
“我懒得和你说。”被问的阿姨又是一脸傲娇地转身，往大门口走去，覃贤旁边的阿姨笑着追了上去。
那人的话也落进了覃贤的耳朵，她下意识去看贺冬予的反应。比起前者肉眼可见的亢奋，贺冬予的表情倒是没有任何变化，一直都是淡淡的。
“你不用去看看吗？”看贺冬予朝自己这般来了，覃贤指了指那人被带走的方向问道。
“这件事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去他们两个就够了。”贺冬予两手插兜问道，“我蹭车的机会还在吗？”
还没等覃贤回答，一个穿着护士制服的女生急匆匆从旁边急诊室入口跑了出来，又从二人身旁快速经过朝后面去了。
此时贺冬予倒是眯了眯眼，看了眼那个护士。
“走吧，我车停对面公园的，”覃贤耸耸鼻子，假咳了一声，对贺冬予说完便往前走，低声嘟囔道，“我就说怎么师兄老抱怨一两个月见不到你一回，我倒能随时随地把你给碰着，不会真被停职了吧。”
她走得不快，贺冬予快走两步就跟上了，他侧身对覃贤说道：“那个——我听得见。”
覃贤的耳朵瞬时便红了，但她倒也没躲，转头一边露出还略显心虚的微笑一边对贺冬予说：“听不出来？我就是说给你听的——”
“覃贤！”两人的对话被身后的叫声打断。两人一齐转头向后看去，是林正新。
林正新沉着一张脸走近他们，覃贤将还没收回的嘴角又弯了回去，语气和善地回了两个字：“有事？”
贺冬予偏头看了眼覃贤，他想起上次在商场遇到刘语竹，覃贤也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礼貌但却能让人感到不那么舒服。
“人都到医院了，也不去看看你奶奶？”林正新的语气带着怒气，“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发了多少短信了？”
“今天没带礼物空手来的，不太好意思去，我后面有空备了大礼再来。”覃贤答道。
“我都在住院楼看见你了，和一个小姑娘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其他病房。”林正新提高了音量，“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我怎么会故意气您？”覃贤失笑，继续说道，“今天是真的有急事，您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我下次再联系您。”
贺冬予竟然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真诚。覃贤说完，朝林正新稍微欠身示意，便径直转身走了。
“你——”林正新一时语结，他叹了口气，转而叫住贺冬予说道，“孩子，你是覃贤的朋友吧，你帮我劝劝她，让她别那么倔，她这样对我们这样没什么，在外面会吃亏的。”
贺冬予本来打算跟着离开，没想到林正新会对自己说这些话，他顿了下，对林正新说了句“我们先走了，您自便”便转过身去，并没有正面回答林正新的问题。
覃贤正站在距离两人几步开外，双手环在胸前盯着两人说话。贺冬予走向她的时候，她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等贺冬予走到她跟前，她朝着林正新挥了挥手，就和贺冬予一起走出了门诊大厅。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公园的停车场，贺冬予再次主动坐上了驾驶座。
行至半途，覃贤听到身旁的贺冬予发出了一声轻笑。她转过头看向贺冬予，贺冬予感受到覃贤的注视，便说道：“我只是感觉，你说的每句下次再联系您，都好像在说祝你度过非常糟糕的一天。”
“怎么会，我还是很真诚地期待着——和他们的下次见面。”覃贤边说边将头再次偏向窗外，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都听不见了。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直接走掉？”
“那我怎么祝他度过非常糟糕的一天。”覃贤依旧看着窗外。
“你现在不需要在医生面前树立良好形象了？”
“阿树，你是只跟好学生玩吗？”覃贤收回撑在车窗上的手，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是可以挽救一下的。”
“那多无趣，”贺冬予看了下右后方路况后往右打方向盘，随口说道：“不过，我倒是挺好奇你要怎么挽救。”
“我是有苦衷的。”覃贤立刻往贺冬予方向凑过去，脸上故意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就这？”贺冬予笑着摇头，“我还以为你要怎么——”
“那你多久能复职？”覃贤语气一变突然问道，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院里文件还没下来，最晚下周，怎么了？”贺冬予没想到覃贤会问这个问题，便偏头看了覃贤一眼。
覃贤“噢”了一声，她靠回副驾驶的椅背上，整了整衣角后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说道：“那在下周之前，你还是有资格和我们坏学生一起玩的。”
“那复职之后呢？”
“那就是下周该考虑的事情了，到时候我再想想办法，或者你再朝我们坏学生的方向努努力。”
“也行，”贺冬予应和着说，后又补充道，“你挽救的方法还挺特别，反方向挽救。”
“管用就行，”覃贤顿了顿，正色道，“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好~”贺冬予笑了笑轻声说道，“突然这么严肃。”
没过多久，两人便到了德卢至律所楼下。两人先去了趟律所楼下的冰室，除了翁莉芠，覃贤给同案组的同事也带了咖啡和点心。冰室中午的订单比较多，没有店员帮忙送，覃贤和贺冬予两人双手满满地回了律所。
“你怎么就肯定翁莉芠家那边的桂花开了？”电梯里，贺冬予问道。
“当然是我看到了，”覃贤将左手的几袋点心换到了右手上，“我可不是骗人家小姑娘零食的人。”
“看到了？”贺冬予边问，边将覃贤刚换到右手的袋子接到了自己手中。
覃贤皱了皱鼻子，说道：“就早上走错路了，在她们小区后面绕了几圈。”
贺冬予想起覃贤上次也是跟错了导航，笑着说：“那你出门还挺早，都没迟到。”
“那可不。”
电梯门开了，覃贤带着贺冬予将东西放到了会议室。贺冬予准备去找李南林，覃贤将两个纸袋递给他：“喃，你的，还有师兄的，帮我带一下。”
接过纸袋后，贺冬予便出了会议室，他已经穿过了前台，才看到自己的纸袋上还贴着冰室的卡片。应该是覃贤给错了，卡片是覃贤在冰室写给翁莉芠的，当时自己还打趣地说：“你们律所还缺实习生吗，我也想有这么温柔的前辈带”。
贺冬予准备将纸袋换回去，但他看到卡片上的内容后便停了脚步，随后一笑，继续往前走去了李南林办公室。
初秋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轻轻洒在地上，映得卡片上的字也在发光：阿树，秋天到了！祝复工大吉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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