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救援队发送的照片,大约在泥石流结束后的一刻钟,地上生出与S市大学草坪上完全相同的草,注意,不是指草的品种,而是所有的草叶,形态布局完全一致,石人山与S市的风向不同,但这些邪物无视了自然法则,连摆动幅度都高度吻合。杨升、徐悠畅,你们两人和专家们就在这里等候。其余人跟上,随时待命。”说完,段文彦就双手负在身后,慢吞吞地走在最前方开路,活像公园里随处可见的老大爷散步。
杨升和徐悠畅——也就是小杨和他搭档——明白了他们的任务,迅速招呼专家们集中成一个圆,两人站在外围,警惕着四周可能蛰伏的异变。
他俩是全外勤部最优秀的成员,被留在这里,也基本说明了这次行动依旧以记录调查为主,只要不出现变故,段文彦的控灵就差不多能镇住场子。但奈不住记录人员只分得清山脉走势、水流异象、吉凶兆定,同他们的科长一样,在阵法上一无所知,因此功夫还在下山之后。
虽然救援队被邪草卷噬干净,但他们留下的推土机倒是一台不少。
齐珏掏出手机,暗搓搓地照了一张段科长,连发到论坛上的标题都想好了。
“震惊!段家家道中落少爷推土维生,万千少女心碎痛哭大喊妈妈养你”,齐珏咂摸了一回,只觉得自己真是深得标题精髓。
在异闻科的人勤勤恳恳掀草皮的时候,毕夔和林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山山系末,这里是箕尾山。”
林暄靠在房屋砖瓦上,像是阳光太刺眼。他闭着眼睛,眼尾的痣在暖黄的阳光下显得颜色偏褐。
毕夔略一思忖,接话道:“按照圆弧弧度来看,这里应该就是类枯逢阵的另一端,这个阵阵形是轴对称的,一般而言,阵眼不在最中心就在两端。”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谨慎:“S市没有,今天也是赌一把,如果没有,下一次行动就需要层层审批,只怕时间来不及。”
林暄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静静地看向徐家屋顶,仿佛那儿有什么提示,他声音很轻,像要化在风里:“十之**,这里有阵眼,有妖力异常流动。”
毕夔这些时日似乎总是反应迟缓,听他这么一说,才隐约有所察觉。
他旁边这人实在敏锐,几乎是迅速感受到了他的反常,蹙着眉问:“你不应该没有感觉,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
两人沉默下来。
忽然听见段文彦一声疾呼:“停下!都停下!”
林暄神色一凛,刚想上前察看情况,就感受到背后一股强大的吸力,他往后踉跄了一步,身后的房屋像是消失了,他直直向后倒去。
林暄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坐在老式房屋高高的门槛上,面前有三五个小孩子,他们回头嘻嘻哈哈地喊:“二乐,来跳房子!”
身体不受控制地起了身,林暄听见另一个稚嫩的童声:“你们先教教我吧。”
别人的身体。是执。
林暄迅速下了判断。
“你看啊,这里是1,这里是2,按着顺序来嘛,哦对了……你看,这儿要一起跳。”
“笨啦,直接跳到7,你是要飞吗傻乐乐。”
林暄恍惚了一瞬。他的记忆尘封得太久,被勾起得猝不及防。
“从有界到无界……”
“你飞过去啊?”林暄听见自己毫不留情地打断那人。
身体的主人不服气了,又跳到9,他刚要开口,就见漫山的水流覆来,天地忽地从宁和转作狂风骤雨,阴云密布,又沉沉地压下来,那云泣下的雨滴贴着面颊落下,分不清是云在哭还是人在哭。
林暄被迫跟着乐乐一起回头,看向一位刚刚身形一晃而倒下的妇人,乐乐脱口而出:“妈妈!”
昏暗的天空刹那轰然四裂,大块大块的“天空碎片”坠落下来,林暄感到乐乐身上的肉被一块块碎片砸下,那仿佛是最锋锐的刀刃,又是孩子内心想象的痛苦之最。共感太捱人了。
林暄竭力压制着脑海里不安分的最深的记忆,直到乐乐被砸得只剩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时,林暄终于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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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数目……有点多啊。”齐珏面色苍白,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毕竟S市那一个鬼魅般的人都把他吓得半死,更何况这漫山遍野全都是。
而齐小朋友想到的最优方法是,找他家夔哥。
齐珏的视线在四周扫了一圈,最终锁定了位置,颤颤巍巍地跑过去,刚想扑上去躲人身后,就看见毕夔坐在地上,一条腿屈起,右手虚环着林暄的腰。而后者双眼紧闭,脸色惨白。
毕夔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宁静深远,面上却有些冰冷。
齐珏瑟缩了一下。
毕夔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了,抬起头朝他一颔首,轻声解释道:“死者生前残余的灵,具有极强的自我意识,林暄不知道为什么心神剧荡,被拉了进去。”
情绪起伏导致灵相不稳,被这些人生前的执念强制牵动共情。
林暄究竟在想什么……情绪收敛得这么干净,看起来那时毫无异常。
“他们……和学校里那个男人不是一样的?”
“不一样,”毕夔摇了摇头,“学校的那位,有明显的妖力痕迹,具有一定的攻击性,这里的人没有。”
“也考虑妖力作用对象较多,在较为分散的情况下不为人所察,”段文彦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不少人已经中招,他分了不少心神才稳住仓皇局势下蠢蠢欲动的邪草,气息略有不稳,“想什么呢,搭把手。”
不过短短半分钟的光景,一行人原先的计划陡生变故,连晴空都卷起乌云。
毕夔如梦初醒,把眼下不相干的疑问付诸脑后,安置好不省人事的林暄,指缝间霎时弹出金光,颇具破竹之势,只瞧见一道残影,那线便极蕴气力地扎根在土壤之间,飞速向四周延伸。其游走之势似毫不见犹豫停顿,迅急果决地缠上不断蠕动的草叶,若细看,那草枯败之时,丝线便更添一份流光溢彩。
方才还如履薄冰的段文彦像是卸了重担,长舒了一口气,半抱怨道:“我也想要个本命法器,看起来好用多了。”
被称作记录部最强的黄灿没有中招,这时显露了与在山间截然不同的冷静自持,她五指伸向前方,微屈着摆出抓握的姿态,她周围方圆十米邪草妖力尽枯,好几个人已经进入安全圈内。黄灿与同她最近的同事低声交谈着,同事方明笔速飞快,几乎是一道残影,将黄灿口述的百来字简要情况记录下来。异闻科从不设立电子档案,所有归档的卷案都会放置在段家人特制的档案夹里,不经段文彦批准,任何人不得查阅,包括原先的记录者。这也算是严丝合缝的保密工作了,因此异闻科被冠以“最神秘的政府部门”之称,唯有它完全不公开不透明,或许也因为段科长自带的神秘、英俊、出身高贵的网文标配buff。
黄灿杏眼微眯,有些娇俏的少女音色带上了些许凝重:"简而言之,山水灵气不相容,整体朝向…唔,西南。走势形同龙摆尾,山环水绕,环抱于此,灵气汇聚凝滞,滋养灵物,村民的‘执’很干净,没有被邪祟所染。初步判定,半吉。”
她似乎为难了一阵,补了一句:“除了这个阵。就是半吉。”
方明停下笔,捏了捏眉心:“小祖宗,我们重点就在它,哪是说除就除的。它长得倒像细节失传已久的枯木逢春阵,但总感觉哪不对……”
另外几个同事显然是少爷小姐出身,窝在一起瑟瑟发抖,又不肯太靠近黄灿,以免自己太像依靠他人,毕竟他们争先恐后报名要来时信誓旦旦保证了会有所作为。
事实证明,邪草几乎枯败完、安分下来的时候,他们仍只是端着涵养缩在一起。
此时执念的影响也差不多结束,被共情的人陆续醒来,段文彦上前一个个安抚惊魂未定的手下。一直守着林暄的齐珏见他迟迟不醒,手心不断冒着汗。
待异闻科的人将此地阵角绘制下来时,夜色已经悄然笼罩。
毕夔收回电耗完了被他用灵力托着走的无人机,山谷里静悄悄的,段科长手机上一句“蓝牙已关闭”就带了莫名其妙好笑的意味,满面倦容的黄灿第一个笑出声,众人一愣,像开了开关似的,齐齐笑了起来。
齐珏的脸色却是难看的,他拉住毕夔,声音带着惶急:“林暄还没醒,怎么办啊?”
这边段文彦已经计划着摸着晚霞的尾巴上山,连晚餐在哪个饭店都敲定好了。毕夔安抚性质地拍了拍齐珏的肩,语气淡定:“别怕,一会儿你麻烦多注意一下四周,我背他上去。”
意思就是,一会有蛇我没注意到,劳驾扛一口咬。
齐珏:“……”
亲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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